陈胥在南疆的雷霆一击,效果立竿见影。百越各部,尤其是遭受重创的西瓯、骆越,内部主战的声音顿时受挫,主和派占据了上风。面对陈胥虎视眈眈的大军和汉朝明确无误的强硬态度,继续挑衅无异于以卵击石。在短暂的混乱与争执后,西瓯、骆越等几个主要部族联合派出了使者,携带贡品,前往咸阳请罪、求和。
百越使团的到来,在咸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们身着斑斓的蛮族服饰,皮肤黝黑,身形矫健,与关中风貌迥异,引得百姓纷纷围观。使者被安置在专门的客馆,由大行令孔聚负责接待。
朝会上,百越使者匍匐在地,言辞恳切(通过通译转达):“天朝皇帝陛下万岁!前番我部族中些许无知狂徒,受奸人挑唆,冒犯天威,实属罪该万死!今我西瓯、骆越、闽越等部首领,深感陛下天恩浩荡,特遣小使前来,献上犀角、象牙、珍珠、香料等微薄贡品,恳请陛下息雷霆之怒,允我归附,永为藩篱,不敢再生二心!”
话语间,将之前的挑衅轻描淡写地归为“无知狂徒”和“奸人挑唆”,显然是预留了台阶。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韩信,神色平静,不怒自威。他并未立刻让使者起身,目光如炬,扫视着殿中那些形态各异的贡品,以及跪伏在地的使者。
“息怒?”韩信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冰冷的质感,“尔等部落,先是屡犯边境,掳我子民,后又疑似与北疆胡虏暗通款曲,其心可诛!若非朕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顾念南疆百姓亦朕之子民,颍阴侯陈胥之大军,早已踏平尔等巢穴,岂容尔等在此巧言令色?”
一番话,说得使者汗流浃背,连连叩首:“陛下明鉴!绝无与匈奴勾结之事,此必是谣言!我部族小力微,只求在陛下羽翼下苟全,安敢有此妄念!今后必定严束部众,绝不再犯边境分毫!愿遵陛下号令,开放边市,永世称臣!”
韩信见威慑的效果已经达到,语气略缓:“既已知罪,愿真心归附,朕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贡品朕收下了,尔等可暂留咸阳,学习天朝礼仪法度。朕会另派天使,随尔等返回,颁布诏令,明确尔等职责、贡赋以及边市章程。若再有反复……”他冷哼一声,未尽之意让使者不寒而栗。
“谢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使者如蒙大赦,这才敢稍稍抬起头。
退朝后,韩信单独留下随何与孔聚。
“随何,此次出使百越,安抚并厘定章程,仍由你负责。记住,既要让其感受到天威不可犯,也要给予切实利益,边市可适当放宽,盐铁交易需严格管控。务必摸清其内部真实情况,尤其是与匈奴是否真有牵连。”
“孔聚,好生款待这些使者,让其见识我天朝物阜民丰、军容鼎盛,彻底绝了其侥幸之心。”
“臣等领旨!”
就在百越使者战战兢兢地领略天朝威仪之时,将作大匠、天工侯墨雪,在龙首原新都的营建工地上,再次引发了关注。
新都营建,土方工程巨大,尤其是地基夯实和建材运输,耗费民力极巨。墨雪根据《墨经》遗法并结合自己的钻研,改造并大规模应用了两种器械:
其一为 “连环夯锤” 。利用杠杆与绞盘原理,将数个巨大石锤串联,由数十名力夫协同操作,通过绞盘提升后同时释放下落,其夯实效率远超人力持杵反复捶打,且夯击力更加均匀、深沉。
其二为 “轨路输车” 。在规划的运输干道上,铺设经过防腐处理的硬木轨道,制造特定规格、装有木轮的大型车辆。同样的畜力或人力,在平整坚实的轨道上牵引这些车辆,其载重量和速度远超在泥地上行驶的普通货车,极大地提升了土石、巨木等重物的转运效率。
这两种器械的应用,使得新都基础建设的速度明显加快,也节省了大量民力。消息传出,朝野皆惊。尤其是那些原本对墨雪以一女子之身封侯颇有不屑的守旧官员,在亲眼目睹或听闻了这些巧夺天工的器械效能后,也不得不收起轻视之心。
韩信亲临龙首原视察,看到那井然有序、效率非凡的工地,以及墨雪沉着冷静地指挥若定,龙颜大悦。
“天工侯果然名不虚传!此等利国利民之巧技,当大力推行!传朕旨意,将这两样器械图样制法抄送各郡,凡有大型工程,可酌情仿造使用!另,赏天工侯金五百斤,帛千匹,许其于将作大匠府下增设‘格物院’,专司各类器械、工法之研究与改进!”
这是对技术创新的极大肯定与支持。墨雪依旧宠辱不惊,只是谢恩后,便又投入到对宫城排水系统设计的细化之中。然而,她所带来的“技术风暴”才刚刚开始,其注重实效、突破常规的思路,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个新兴的帝国。
百越使臣的到来和新都建设的进展,也成为了瑶光宫内女史们私下谈论的话题。这一日,众女史奉命前往御苑协助清点新进贡的奇花异草(实为一种礼仪性的劳作)。
在苑中,林仙丽与几位女史恰好远远看到了被孔聚引着、正在苑中游览、见识天朝“富庶”的百越使臣。那些使者对着苑中的亭台楼阁、珍禽异兽发出阵阵惊叹,神态谦卑。
张姓女史见状,不由带着几分优越感低语:“瞧那些蛮夷,真是少见多怪。”
苏姓女史则微微蹙眉:“虽是蛮夷,然其归附,亦是陛下威德所致,边民可少受战乱之苦,总是好事。”
林仙丽没有参与讨论,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看到的是使者敬畏神色背后,那偶尔闪过的、属于山林民族的野性与不羁。她想起古籍中记载的越人“断发文身,好勇斗狠”,深知表面的臣服未必代表内心的归顺。陛下恩威并施,派随何大夫再行宣抚,确是老成谋国之举。
在清点一株来自南越的、形如鹤翅的奇异兰花时,林仙丽不慎被其坚韧的叶片边缘划伤了手指,沁出血珠。她并未声张,只是默默用手帕按住。一旁的苏姓女史细心看到,悄悄递上一小瓶随身携带的金疮药。
“多谢苏姐姐。”林仙丽低声道谢。
“举手之劳。”苏姓女史温和一笑,“林妹妹观这些南国花草,似乎若有所思?”
林仙丽看着那株鹤望兰,轻声道:“只是觉得,此花形貌孤高,生于南瘴之地,却能于此北苑绽放,亦是不易。可见水土虽异,若有精心培育,亦可相容。”
苏姓女史闻言,深深看了林仙丽一眼,心中对其见识愈发赞赏。此言看似论花,何尝不是暗合当下朝廷安抚百越、包容旧臣的局势?
这次宫苑偶遇,并未掀起任何波澜,却让林仙丽与苏姓女史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也让林仙丽对朝廷的边疆政策有了更直观的感触。她那份于细微处观察、思考的习惯,正让她在不知不觉间,积累着远超寻常宫嫔的见识与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