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三道旨意,如同三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咸阳宫每一个人的神经上。祭天的钟声尚在空气中回荡,麦风司的缇骑便已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刺骨的寒意,扑向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王瑕坐镇麦风司衙署,面色冷硬如铁。他面前摊开着从椒房殿小厨房搜出的所有物证:盛装血燕的锦盒、熬药的红泥小炉、药渣、甚至烧剩的柴薪。缇骑中的能工巧匠与精通药理的专员,正对这些物品进行着近乎破坏性的检验。
“指挥使,有发现!”一名专精药理的缇骑快步上前,手中托着一个白瓷盘,上面放着从红泥小炉内壁刮下的一层极薄的、几乎与炉壁颜色融为一体的暗红色膏状物。“此物混入炉壁泥料中,遇热会缓慢释放药力,无色无味,难以察觉。经查验,是经过特殊炮制的‘碎骨子’精华,其药性峻烈,远超寻常,专破胎气,见血封喉!”
“碎骨子……”王瑕眼中寒光一闪。此药并非宫廷常备,多流传于江湖,且炮制手法如此刁钻,绝非普通宫人所能为。
“尚食局负责采购、保管血燕的相关人等,全部拿下,分开审讯!”王瑕下令,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还有,查这红泥小炉的来历,是何人制作,经何人之手送入椒房殿!”
命令一下,麦风司这座庞大的暴力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尚食局内,惨叫与求饶声不时响起,昔日风光的内官们如同待宰的羔羊,在专业刑讯面前,心理防线迅速崩溃。线索很快汇集上来:
负责采购血燕的太监供认,这批血燕并非来自少府常规渠道,而是一个相熟的、专供宫中贵价食材的皇商“张记”所荐,说是新到的极品,价格却比往常低了两成。他一时贪念,便瞒下了此事。
“张记”老板很快被从东市的豪宅中拖了出来,在麦风司的刑架上,他只撑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涕泪横流地招供,是宫内尚服局一位姓钱的执事太监,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想办法将这批“特殊”的血燕送入椒房殿,并承诺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线索指向了尚服局!那个之前因林皇后清查宫闱而被贬至浣衣局的钱姓老太监!
然而,当缇骑扑向浣衣局时,得到的消息却是,钱太监在三天前,也就是林皇后出事的前一晚,失足跌入浣衣局后院的井中,等人发现时,早已气绝身亡。验尸结果,确是溺水而亡,表面看不出他杀痕迹。
灭口!干净利落!
王瑕看着呈报上来的卷宗,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对手很狡猾,也很谨慎,切断线索的速度极快。但他并不着急。皇帝要的,不是一个两个替死鬼,而是要将这深藏在宫闱之下的毒瘤,连根拔起!
他下令,将“张记”老板以及所有与此案有牵连的尚食局、尚服局宫人,无论知情多少,一律按“谋害皇嗣”罪论处,即刻押赴刑场,明正典刑!同时,以此案为由,对六宫二十四衙门展开了一场规模空前的“甄别清查”。
一时间,宫苑之内,人人自危。不断有宫人被麦风司带走,其中不乏一些平日里看似安分守己、甚至有些地位的中层宦官和女官。哭喊声、求饶声偶尔划破宫廷的寂静,随即又迅速湮灭。血腥气仿佛透过宫墙,弥漫在每一个人的鼻尖。
这场清洗,不仅仅是追查真凶,更是皇帝借王瑕之手,对宫廷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换血,将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无论新旧,一并铲除。林皇后遇险之事,成了一个最完美、也最不容置疑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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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气氛依旧凝重,但已不再是绝望的死寂。吴太医几乎是十二个时辰轮班守候在偏殿,林皇后的脉象一日日趋于平稳,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需要绝对静养,但那股流失的生命力,终究是被强行挽回了。
丹霞更加小心翼翼,所有入口之物,如今已不限于三道查验,而是增至五道,甚至由她亲自试尝之后,才敢奉到林皇后面前。殿内的宫人也被再次梳理,只留下家世清白、背景最简单、且由丹霞亲自观察许久的几人。
林皇后靠在榻上,听着丹霞低声禀报着外面的腥风血雨,脸上并无太多波澜。经历此番生死劫难,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沉静,也更加深邃。她轻轻抚摸着腹部,那里依旧平坦,却能感受到一种微弱的、却顽强存在的生命力。
“告诉王指挥使,”她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本宫需要一份名单,所有在此次清查中被处置的,尤其是各宫有品阶的妃嫔身边被带走的人,他们的名字,以及……他们原本的主子。”
她要借此机会,看清这后宫之中,到底哪些人,是真正坐不住的。皇帝在前朝和宫廷挥动屠刀,她这位皇后,也要在后方,将潜在的敌人,一个个标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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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格物院临时工坊。
墨雪将自己封闭在此已有数日。地宫探索的失败,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中。但她并非沉浸在失败情绪中的人,她将所有数据、记录、乃至那几面融化的抗频护板残骸,反复研究,试图从中找到突破口。
“力场的自适应性和爆发强度,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推演。”墨雪对围绕在她身边的格物院核心成员说道,她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眼神却异常明亮,“我们之前试图用固定的频率去‘和谐’,思路本身或许就错了。那力场是‘活’的,它会变。”
她拿起一块护板残骸,指着边缘那融化的特殊金属:“看这里,能量侵蚀的痕迹并非均匀,有明显的波动峰值。这说明力场的能量输出并非恒定,而是在受到干扰后,会瞬间提升至一个极高的阈值,试图摧毁干扰源。”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一名年轻院吏问道,脸上带着挫败感。
“两个方向。”墨雪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找到一种能够承受甚至引导这种瞬间能量冲击的新材料,或者新的防护方式。第二,也是更根本的,我们必须重新理解那柄黑色短剑的作用。”
她走到绘制着九根青铜柱和黑色短剑的巨大图纸前:“上一次,在力场暴走的最后时刻,那柄剑的剧烈反应,绝不仅仅是感应。我怀疑,它不仅是力场的核心,更可能是一种……控制器,或者稳定器。只是我们的闯入,以一种错误的方式‘激活’了它,导致了失控。”
“墨侯的意思是,我们不应该对抗力场,而是应该尝试……‘沟通’或者‘安抚’那柄剑?”副手若有所思。
“可以这么理解。”墨雪点头,“我们需要制造一种设备,不是去模拟固定的频率,而是能够探测并响应那短剑自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尝试与之建立一种‘同步’。就像……音律中的和声,而非强行的独奏。”
这是一个全新的、更为大胆,也更为艰难的方向。它要求对未知能量的感知和模仿,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度。
“我们需要更灵敏的能量感应元件,需要能够进行复杂实时计算的机构……”墨雪的目光扫过工坊内琳琅满目的工具和材料,“将我们之前关于‘昆吾金’对特定频率敏感的研究数据全部调出来!还有,向陛下上奏,请求征调钦天监所有关于星辰运行、地磁感应的古籍记载,尤其是那些涉及非常规能量描述的孤本!”
她决定,下一次探索,将不再依赖于蛮力或固定的推算,而是要带着一颗能与地宫“心跳”同步的“心”进去。这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知识积累,但却是通往核心的唯一可能路径。
地宫的秘密,如同一头拥有古老智慧的巨兽,唯有懂得其语言者,方能安然穿过它的领域,触及那最终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