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苏壮真的像从林雅诗的世界里蒸发了一样。
他再也没有捧着俗气的蓝色妖姬出现在她的实验室;
再也没有半夜三更一个电话把她从被窝里薅起来,去路边摊吃什么“滋补养颜”的烤脑花;
甚至在公司的走廊里偶然遇见,他也会像躲避瘟神一样,远远地就拐进另一个岔路口,完美地避开了与她的任何一次正面接触。
他做得太彻底,太决绝了。
那感觉,不像是一个幡然醒悟的追求者,倒像是一个下定决心戒毒的瘾君子,对自己狠到了极致。
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林雅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和焦虑之中。
这就好比,你是一个顶级的垂钓高手,带上了最顶级的鱼竿和最诱人的鱼饵,信心满满地来到一个传说中全是珍稀大鱼的鱼塘。结果你刚把鱼钩甩下去,鱼塘里最大、最肥的那条鱼,不仅没咬钩,反而一个猛子扎进水底,从此再也不露头了。
这已经不是钓不到鱼的问题了,这是对她专业能力的奇耻大辱!
“‘钟表匠’,‘美杜莎’呼叫。”
夜深人静的A-7实验室里,林雅诗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焦躁。
“目标……失控了。他完全切断了与我的所有非必要联系。我现在除了能在公司的监控系统里看到他的行踪,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可以接近他。”
通讯器那头的“钟表匠”沉默了许久。
“他对你……彻底失去兴趣了?”
“我不知道。”林雅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天苏壮离开时那复杂的眼神,“他的行为模式,完全无法用现有的心理学模型来预测。他前一秒可以是粗鄙不堪的流氓,后一秒又可以是真诚坦荡的君子。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多重人格?”
“或者,”钟表匠的声音变得意味深长,“他在用一种更高明的伪装,来迷惑你,试探你。”
“你的‘美人鱼’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林雅诗的脸颊,在黑暗中微微发烫。
“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他根本不给我机会。”
“那就自己创造机会。”“钟表匠”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果决,“‘美杜莎’,记住你的任务。如果一条鱼不肯咬钩,那不是鱼的问题,是垂钓者的问题。要么是你的鱼饵不够香,要么……是你该换一种更具侵略性的钓法了。”
“我需要你,在三天之内,重新建立起与他的‘有效链接’。不惜……任何代价。”
“……明白。”
挂断通讯,林雅诗看着控制台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危险。
既然“守株待兔”不行,那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既然“纯情百合”打动不了他,那就只能……换成“致命毒药”了。
……
两天后的深夜,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茁壮集团研发大楼的落地窗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窗外奔腾咆哮。黑色的天幕被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撕开,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场狂暴的雷雨中颤抖。
董事长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苏壮正坐在他的电竞椅上,但并没有玩游戏。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也不是什么“欢乐斗地主”,而是一张极其复杂的、不断变化的星域图。
那是赵丽娜根据“泽塔型机械纳米蜂群”的某些特性,推演出的一个关于其母星系的初步数学模型。在那个遥远的、未知的星系里,可能存在着比地球文明先进亿万年的、神明般的超级文明。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苏壮都会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看着这片模拟出的星空,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比如,那个把他“扔”到地球上的存在,到底是谁?是善意还是恶意?自己体内的这个小家伙,到底是“礼物”,还是一个被流放的“囚犯”?
这种对未知的敬畏和对自身命运的迷茫,是他隐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的、最深的秘密。
“咚、咚、咚。”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要被窗外的雷雨声掩盖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
苏壮皱了皱眉,这个时间点,除了赵丽娜,应该没人会来打扰他。
“苏董……是我,林雅诗。”
门外,传来一个带着一丝怯懦和颤抖的女声。
苏壮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关掉星域图模型,切换成了斗地主的游戏界面,这才开口说道:
“门没锁,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林雅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身上的白色t恤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那令人血脉贲张的完美曲线。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她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俏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楚楚可怜的波斯猫。
她没有穿鞋,赤着一双莹白如玉的秀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趾因为寒冷而微微蜷缩着,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苏董……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我……我实验室的中央空调好像坏了,跳闸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又不敢随便动那些线路,所以……所以想来找您……”
她一边说,一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双手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那副柔弱无助的样子,足以激起任何一个雄性生物最原始的保护欲。
这,就是“美人鱼”计划的精髓。
利用女性最天然的柔弱,在最合适的时机(比如这种电闪雷鸣的暴雨夜),制造一场看似意外的“危机”,从而创造一个与目标进行“亲密接触”的、合情合理的借口。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拒绝一个淋湿了的、主动上门求助的绝色美女。
然而,苏壮的反应,再一次地,脱离了剧本。
他只是抬眼皮瞥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一边熟练地点击着“抢地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空调坏了啊。那你找物业啊,找我干嘛?我又不是电工。”
林雅诗:“……”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这……这是什么钢铁直男癌晚期的回答?!
正常人不应该是立刻冲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一脸关切地问她“冷不冷”、“有没有事”吗?!
“我……我给物业打过电话了,但他们说雷雨天,电路检修有危险,要等雨停了才能过来……”林雅诗强行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继续用那种泫然欲泣的语气说道。
“那就等着呗。”苏壮的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反正现在这天气也不热,没空调也冻不死人。你这身体素质,一看就是平时缺乏锻炼。正好,趁这个机会,锻炼一下身体的抗寒能力,对身体好。”
说完,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对三!要不起!王炸!春天!哈哈哈,又赢了!”
林雅诗感觉自己的大脑,宕机了。
她精心设计好的、充满了暧昧和挑逗氛围的剧本,被对方这几句不按套路出牌的“神回复”,给硬生生砸了个稀巴烂。
她现在很尴尬,非常尴尬。
是进,还是退?
就在她进退两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一次,连门都没敲。
赵丽娜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居家睡衣,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当她看到办公室里,那个浑身湿透、赤着脚、姿态楚楚可怜的林雅诗时,她的脚步,猛地一顿。
空气,再一次地,凝固了。
三个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交汇,形成了一个充满了张力的、极其微妙的“死亡三角”。
赵丽娜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她看了一眼林雅诗那湿漉漉的、紧贴着身体的t恤,又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还在专心斗地主的苏壮,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愤怒,有鄙夷,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溜溜的味道。
而林雅诗,在看到赵丽娜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她今晚选择这个时间点来演这出“湿身诱惑”,就是算准了这个时间,整个研发大楼应该只有苏壮一个人。
可为什么……赵丽na会在这里?!
难道……他们两个……已经……
一瞬间,无数种可能性在林雅诗的脑海中闪过,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真热闹啊。”
打破这死寂的,还是赵丽娜那清冷中带着一丝嘲讽的声音。
她将其中一杯牛奶,重重地放在苏壮的桌上,发出“砰”的一声,然后端着另一杯,缓步走到林雅诗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无论身材还是容貌都堪称完美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林博士,真是敬业。这么晚了,还在为苏董的‘生理健康’,进行学术探讨吗?”
这话,说得极其恶毒,充满了侮辱性。
林雅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她现在的这副尊容,实在是没有任何说服力。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修罗场即将爆发的一刻,苏壮突然开口了。
“丽娜,你说什么呢?”
他终于关掉了游戏,转过身来,皱着眉头,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
他站起身,走到赵丽娜面前,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不着痕迹地,将林雅诗挡在了自己身后。
“林博士是来向我反映实验室空调故障问题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你也是个女人,能不能对别的女性,多一点尊重和善意?”
这番话,义正言辞,充满了正义感。
赵丽娜听了,整个人都气得浑身发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混蛋!
他居然……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当着她的面,反过来指责自己?!
而躲在苏壮身后的林雅诗,也彻底懵了。
这又是什么神仙剧情展开?
他刚才不是还对自己爱答不理,一副钢铁直男癌的样子吗?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自己的“护花使者”?
难道……他这招叫“欲擒故纵”?
先用冷漠把自己逼到绝境,然后再在我最狼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展现出他的“英雄气概”,从而一举攻破我的心理防线?
一瞬间,林雅诗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点这个男人行为模式的脉络。
“我没有善意?”赵丽娜气得都笑了,她指着浑身湿透的林雅诗,又指了指苏壮,“苏壮,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一个衣衫不整,一个道貌岸然!你让我怎么有善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傻子吗?!”
“你胡说什么!”苏壮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声音陡然拔高,“我跟林博士之间,清清白白!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血口喷人!”
“我无理取闹?!”赵丽娜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看着苏壮那张护着别的女人的、充满了“正义感”的脸,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直冲头顶,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好!好你个苏壮!”
她将手里那杯滚烫的牛奶,狠狠地朝着苏壮的脸上泼了过去!
“你给我滚!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事情的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赵丽娜,竟然会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
苏壮完全可以躲开。
以他的反应速度,那杯牛奶的速度,在他眼里,慢得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但是,他没有躲。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哗啦——”
滚烫的牛奶,夹杂着破碎的玻璃杯,劈头盖脸地泼在了他的脸上,顺着他的额头、脸颊,流了下来,将他那件骚包的范思哲衬衫,彻底浸透。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
林雅诗惊呆了。
赵丽娜也惊呆了。
泼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但一切都太晚了。
她看着苏壮脸上那被烫得微微发红的皮肤,看着他那双依旧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你满意了?”
苏壮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是静静地看着赵丽娜,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不懂事的陌生人。
然后,他转过身,从墙上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依旧处于震惊中的林雅诗。
“擦擦吧,别着凉了。”
说完,他迈开步子,径直从赵丽娜的身边,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砰。”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带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和一地的狼藉。
赵丽娜看着苏壮离去的背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而林雅诗,手里捏着那条还带着苏壮气息的毛巾,看着蹲在地上,像个受伤的小女孩一样无助哭泣的赵丽娜,又看了看苏壮离开的方向,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光芒。
她感觉……事情好像正在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预测,也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疯狂地滑落。
而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