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墙壁上的血色图案在医疗灯下泛着暗沉的光。苏婉的手指停在最后一个符号的末端,指甲翻裂,血珠沿着墙面缓缓滑落。
她维持着抬手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抖,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作品。监护仪上的污染指标读数在高位剧烈波动,发出持续刺耳的警报。
高文局长抬手阻止了要冲进去的医疗官。“等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紧锁在苏婉身上。
林烨的轮椅被铁砧推到观察窗前。他右眼窝的抽痛加剧,视野边缘泛起血红。墙上那幅由血迹和划痕构成的图案,线条狂乱,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精确。角尺、圆规、叠加的立方体、扭曲的螺旋线,还有隐约可辨的金字塔轮廓,以及从塔尖向上、向外无限延伸的、如同脚手架般的复杂结构。
这不是胡乱涂鸦,这是一张被强行塞进苏婉脑海、又通过自残方式宣泄出来的——设计图。
“结构图……”林烨重复道,感到喉咙发紧。这图案的部分细节,与他在吉萨感知到的规则叠加层有着诡异的相似,但更加完整,更加……系统化。
病房内,苏婉的身体猛地一颤,手臂垂落,整个人向后倒去,撞在床头。医疗官立刻带人冲了进去,按住她试图注射镇静剂。
“不……用……”苏婉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道。她抬手,指向了观察窗外的林烨。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但焦点似乎凝聚了一瞬。“他……看……得懂……”
所有动作停顿。医疗官看向高文。
高文眉头紧锁,沉默两秒,对林烨点了点头:“穿上防护服。铁砧,你陪他进去。”
几分钟后,林烨穿着厚重的隔离服,坐在轮椅上,被铁砧推进了充斥着血腥和消毒水气味的病房。轮椅停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苏婉被医疗官扶着靠坐在床头,手腕和脚踝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另一名医疗官正在处理她流血的手指。她脸色灰败,呼吸急促,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烨。
“你……看到了什么?”林烨开口,隔着面罩,声音有些闷。
苏婉的嘴唇动了动,没有立刻发出声音。她的视线转向墙壁上的血图,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那图案刺痛。“……层……很多层……压在一起……错了……顺序错了……”她的声音断续,带着神经质的颤抖,“基础……没打好……就往上盖……要塌了……”
“什么的基础?盖什么?”林烨追问,努力忽略右眼传来的阵阵剧痛。
“规则……现实的基础……”苏婉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束缚带下的身体开始轻微挣扎,“他们……在改图纸……乱盖……违章……全是违章!”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监护仪的警报声瞬间变得尖利!
“污染指数飙升!必须镇静!”医疗官急道。
“等等!”林烨抬高声音,强行集中那残存的规则感知,试图捕捉苏婉精神波动中泄露的信息碎片。混乱、恐惧、还有……大量不属于她记忆的、冰冷的几何知识和结构力学原理。“图纸……原来的图纸在哪里?谁在改?”
苏婉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烨,看向某个遥远的点。“……初始……之城……钥匙……卡住了……门没关严……图……被偷了……复印了……乱改……”她的语句支离破碎,如同梦呓,“七个点……七个锚点……都被……加盖了……不一样的风……格……试验品……”
七个锚点?林烨瞬间想到全球规则监测图上那七个异常红点。吉萨金字塔是其中之一。
“怎么阻止?”林烨紧盯着她。
苏婉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侵蚀。“……找到……原图……对比……找到……违章的部分……拆……不对……修……”她的声音低下去,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头歪向一边,嘴角溢出白沫。
“必须镇静了!”医疗官不再犹豫,将镇静剂推入静脉。
苏婉的身体渐渐松弛,眼神彻底失去神采,陷入深度睡眠。监护仪上的污染指标缓缓回落,但仍维持在危险区间。
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墙上的血图狰狞刺目。
高文推开观察窗的门走进来,面色凝重。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图案,对旁边的技术官下令:“全面扫描记录,最高加密等级。现场清理,但图案暂时保留隔离。”
他走到林烨轮椅旁,低声问:“得到什么?”
“七个规则锚点被‘加盖’,方式不同,像是试验。原版‘结构图’可能从初始之城泄露了,被篡改。她提到‘修’,不是‘拆’。”林烨简短的汇报,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高文眼神锐利:“和守墓人的说法对上了。‘加盖层数’,‘违章建筑’。”他转头看向昏迷的苏婉,“她脑子里……现在像个混乱的数据库,既有建造师的技术,也可能有……原图的碎片。危险,但也是情报源。”
这时,阿哲拿着平板终端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局长,林哥!刚收到‘遗产守护者’的加密情报共享!他们破译了部分从大英博物馆紧急调取的、关于上古规则建筑学的泥板碎片!上面提到了……‘奠基之尺’!”
他将终端屏幕转向高文和林烨。上面是模糊的泥板拓片和翻译文本,提到了一个用于“测量规则曲率、裁定营造法式”的古老工具,名为“规尺”,传说能“度衡虚实,丈量规则”。文本残缺,最后提到这件器物在某个“大坍塌”事件后失落。
“规尺……”高文沉吟,“测量工具……和苏婉画里的角尺圆规符号吻合。”
“守护者那边还提到,”阿哲补充道,“根据零星记载,这种‘规尺’,可能是一套标准,或者……一种技术原理。拥有‘规尺’权限,才能识别真正的规则结构,看穿违章加盖的部分。”
高文的目光再次落回墙上的血图,又看向林烨:“看来,下一步方向明确了。我们需要找到这个‘规尺’,或者搞懂它的原理。有了丈量的标准,才能谈得上‘修缮’。”他停顿一下,语气沉重,“而苏婉,现在可能是我们唯一活着的、接触过那种‘标准’的……载体。”
病房内气氛更加凝重。苏婉的苏醒,带来了希望的线索,也带来了更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她是一把钥匙,却可能随时失控,甚至伤及自身。
林烨看着病床上那张苍白安静的脸,和她指尖包裹的纱布。修缮之路,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