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合金门向两侧滑开，高文局长推着林烨的轮椅，走进南极基地核心区的战略听证大厅。
阿哲紧跟在后，手里紧握着一个数据板。大厅内灯火通明，圆形阶梯座位上坐满了理事会高层、各区域代表以及通过全息投影接入的外部观察员，基石基金会的卡尔文博士赫然在列，坐在前排显眼位置。
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交谈声和多种语言翻译器产生的细微电子杂音。正前方的主席台上，莫里斯理事面无表情地坐在中央，两侧是几位神色严肃的资深理事。
大厅中央的空地预留给了陈述席。高文将林烨的轮椅推到指定位置，自己则站在轮椅侧后方，脊背挺直。
阿哲站在林烨另一侧，手指因用力握着数据板而有些发白。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审视、质疑、甚至毫不掩饰的敌意。
“特别听证会现在开始。”莫里斯理事敲下木槌，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大厅，压下了所有杂音。“本次听证会，旨在审查代号‘雨林引导’行动的决策过程、执行细节及其引发的后续影响。重点评估行动风险与收益，以及‘规则修缮’理论在当前危机应对中的适用性与潜在风险。请高文局长及其团队进行陈述。”
高文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主席，各位理事。亚马逊行动的初步报告已提交。行动目标为评估并尝试稳定新兴的‘生命畸变’型规则奇点。行动过程中，我们遭遇基石基金会未经协调的轨道打击，该打击严重加剧了规则崩溃，并险些引发区域性规则雪崩。我方人员被迫采取紧急措施，引导失控能量流入一处已废弃的规则不稳定区，避免了更广泛的灾难。行动证实，‘修缮’理念在应对非破坏性、精细化的规则紊乱时具有独特价值。具体技术细节，由林烨专员补充。”
林烨抬起左手，示意阿哲将数据板连接到大厅中央的全息投影仪。投影亮起，显示出经过处理的规则能量流动态图、畸变体结构分析以及引导能量进入废墟的模拟动画。
“规则探针标记出了能量结构的脆弱节点，”林烨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低哑，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精准干预的关键，在于识别不同规则碎片强行拼接的‘焊缝’。暴力攻击会撕裂伤口，导致规则病毒扩散。而引导，如同外科手术，目标是剥离异物，减少对健康组织的伤害。”他指向动画中能量被引入废墟的关键帧，“我们选择的‘容器’，本身已是规则结构的疤痕组织，其不稳定性恰好能中和并缓慢释放这股混乱能量，避免了它对主结构造成二次冲击。”
动画演示结束，大厅内一片寂静。
“很精彩的……理论演示。”卡尔文博士慢悠悠地开口，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但事实是，亚马逊雨林核心区域近十平方公里已被彻底规则污染，沦为生命禁区。基金会数名优秀的外勤人员因贵方的‘引导’行动延误了最佳净化时机而牺牲。而你们所谓的‘成功’，不过是把一颗炸弹从一个快要爆炸的锅炉边，挪到了一个更破烂、但暂时没人在意的旧锅炉里。这能叫‘修缮’吗？这更像是……不负责任的转移风险。”
他调出一组数据，显示被选作“容器”的那片规则废墟，其不稳定性指数正在缓慢攀升。“谁能保证这个‘旧锅炉’不会在未来某个时刻，炸出更大的窟窿？你们的‘修缮’，经过严格的长期风险评估吗？还是说，这仅仅是拖延时间，寄希望于未来出现奇迹？”
“相比某些组织直接引爆炸弹的‘净化’方案，”高文冷声回应，“我们的方法至少保留了未来彻底清理的可能性。规则废墟的监控已加强，任何异常波动都会提前预警。而基金会未经授权使用轨道武器，严重违反理事会安全协议，才是导致局势恶化的主因。”
“授权？”卡尔文轻笑一声，也调出一份文件投影，“根据《极端危机应对联合备忘录》第7条第3款，当理事会主要力量无法有效控制区域性规则崩溃，且该崩溃存在急剧扩散风险时，签约方有权采取‘必要且相称’的单方面措施以阻止灾难扩大。基金会的行动，完全符合条款规定。倒是贵方，在未通报盟友的情况下，擅自接触并带回身份不明的规则高度污染个体（指守墓人长老），并计划让其接触核心医疗设施，这是否构成了严重的安全漏洞？”
会场顿时哗然。引入外部高度污染者，确实是敏感程序问题。
“长老的古老知识对理解规则畸变源头至关重要！”阿哲忍不住插话，“他的方法在关键时刻稳定了局面！”
“稳定？”莫里斯理事抬起手，压下议论，“根据医疗中心刚刚传来的紧急报告，你们带回的那位苏婉专员，在听证会开始前，其规则污染指标再次出现异常飙升，脑波活动模式与亚马逊畸变体有高度相似性！这是否意味着，你们所谓的‘修缮’过程，本身就在散播规则污染？或者更糟……你们的方法，正在被‘建造师’的技术反向污染、利用？”
投影切换成苏婉病房的实时监控画面（部分敏感数据打码），可以看到她的身体在束缚带下剧烈抽搐，监护仪上代表规则污染的红色指标剧烈跳动，几乎触及危险阈值。几名医疗官正在紧张操作。
画面一出，连支持高文的一些理事也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我们需要解释，高文局长。”莫里斯的声音带着压迫感，“‘修缮’理念，是否本身就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危险实验？它是否正在将我们的战士和基地，变成规则污染的新温床？”
高文脸色铁青，刚要反驳，林烨却抬起手，制止了他。林烨的左眼紧紧盯着监控画面中苏婉痛苦的脸，右眼窝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他看到了别人没注意到的东西——苏婉抽搐时，未被束缚的左手五指，正在床单上极快、极有规律地敲击着。那不是无意识的痉挛，那是……密码！一种理事会内部使用的、极其古老的、常用于极端环境下传递简短信息的密码！
敲击的节奏传入林烨耳中，被他残存的、对规则结构异常敏感的本能瞬间破译。信息很短，只有两个词：
“污染……是钥匙……”
林烨的心脏猛地一缩。苏婉不是在失控，她是在极度痛苦中，强行对抗着污染，试图传递信息！规则污染的高峰，或许正是她接触到某种深层“真相”的副产物！
但这信息太惊悚，太容易被人误解。此刻说出来，只会坐实莫里斯和卡尔文的指控！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向莫里斯和卡尔文的目光，左眼目光锐利如刀。
“解释？”林烨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可以。但在那之前，请卡尔文博士先解释一下，为何基金会轨道武器发射前三分十七秒，有一个加密信号从武器平台发出，接收方坐标经解析，指向已知的、与‘违章建造师’活动频繁区域高度重合的南太平洋某处？这是否意味着，基金会的‘净化’，并非单纯的应对危机，而是……与我们的敌人存在某种……默契？”
林烨话音未落，阿哲已经飞快地操作数据板，将一段信号拦截和解析的轨迹图投射到主屏幕上！图中清晰显示了一个短暂的加密信号流，从轨道平台发出，消失在那个敏感坐标区域。
这段数据是阿哲在返航途中，利用规则探针残存的底层日志无意间捕捉并破译的，原本打算私下汇报给高文，此刻被林烨当众抛出！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猛地转向卡尔文博士！
卡尔文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但他立刻恢复镇定：“无稽之谈！这是恶意篡改的伪证！基金会的行动记录完全透明，可供核查！”
“核查必须进行！”高文立刻抓住机会，声音斩钉截铁，“我提议，立即成立由中立方牵头的联合调查组，彻查轨道武器发射前后所有通讯记录！同时，对苏婉专员的状况进行更深入的、有多方监督的医学评估！在真相查明之前，任何对‘修缮小组’的指控和行动限制，都是不负责任的！”
莫里斯理事脸色难看，会场陷入激烈的争论和相互指责。
就在这片混乱中，林烨的加密通讯器（未被收缴）轻微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南极基地深处、医疗中心隔离区的、最高优先级的紧急警报：
“苏婉专员规则污染指数骤降！脑波活动趋于平稳！但……生命体征同步急剧衰弱！原因不明！重复，原因不明！”
林烨猛地握紧轮椅扶手。污染是钥匙？难道开启“真相”的代价，是……燃烧生命？
听证会大厅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