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林烨撑着滚烫的岩石，艰难地坐起，左眼一片黑暗，剧痛不断抽搐，只能用右眼看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防护服下的手指扣进岩缝，指节发白。“是你吗？”
苏婉脸上没有任何波动，那双空洞冰冷的眼睛扫过林烨，又扫过阿哲和担架上的伊万，最后落在“结构师”身上，停顿片刻。“目标确认。重复指令：放下武器，解除抵抗，立即投降。倒计时十秒。”
她抬起左手，手腕上黑色控制环的红光急促闪烁。身后九名“清剿者”同时上前一步，手中重型规则武器的能量指示槽亮起刺目的红光，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充能嗡鸣。枪口锁定四人，空气因能量汇聚而扭曲。
阿哲下意识后退，挡在伊万的担架前，脸色惨白。林烨能感觉到阿哲的恐惧和混乱——苏婉姐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带队抓我们？
“结构师”依旧站在原地，右手的干枯垂在身侧，银灰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苏婉。“理事会‘清剿者’特战队，代号‘裁决’。配备第二代‘情绪裂解炮’，原理是发射高强度规则震荡波，强行干扰目标规则脉络与情绪中枢的连接，导致目标暂时性规则失控与意识混乱。有效射程五十米，充能时间三秒，齐射覆盖范围广，难以完全规避。”他的声音平稳，像在讲解设备说明书，“领队苏婉，前理事会高级战术指挥官，现被激进派植入‘忠诚芯片’型号VII，记忆层被选择性覆盖和篡改，行为逻辑受芯片底层指令约束。芯片与她的规则脉络深度结合，强行移除有百分之八十三概率导致脑死亡或永久性规则感知丧失。”
苏婉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极其细微，但被林烨捕捉到了。是挣扎？还是芯片的逻辑判断？
“十秒倒计时结束。执行强制收容。”苏婉的声音冰冷依旧，左手猛地挥下！
九支“情绪裂解炮”同时开火！不是子弹，不是光束，而是九道扭曲的、半透明的暗红色震荡波，如同无形的巨锤，撕裂空气，覆盖了整个平台！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平台地面的碎石被震成齑粉！
“结构师”动了。他抬起完好的左手，五指张开，没有朝向射来的震荡波，而是猛地按向脚下的火山岩！掌心与岩石接触的瞬间，银灰色的光芒从他掌心炸开，如同水波般迅速扩散，瞬间覆盖了他周围五米半径的地面！
被银光覆盖的岩石，结构瞬间改变，不再是坚硬的石头，而变成了某种柔韧的、半透明的、如同胶质般的物质，剧烈波动、折叠、隆起，在四人前方形成一道扭曲的、不断变化的银色屏障！
轰！轰轰轰！
九道暗红震荡波狠狠撞在银色屏障上！屏障剧烈扭曲、凹陷，表面泛起密集的涟漪，但并未破碎！震荡波的能量被那柔韧、不断变化结构的屏障分散、吸收、折射！一部分能量被导向两侧，击中岩壁，炸开大片的碎石烟尘！另一部分被折射向上空，在暗红的云层中引发小规模的规则乱流爆炸！
“规则结构临时重组……”“结构师”的声音透过屏障传来，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屏障只能抵挡五秒。林烨，阿哲，带伤员从平台左侧裂缝撤离。下面有暗河支流，顺流而下，能找到出口。我来拖住他们。”
“你……”林烨看向“结构师”，对方右手的干枯在刚才的操作后，裂纹似乎向上蔓延了一小段。这种强行改变物质基础规则结构的操作，代价显然巨大。
“走！”阿哲已经抬起担架一端，嘶声喊道。
林烨咬牙，扑到担架另一端，两人抬起伊万，冲向平台左侧那道被“结构师”之前制造落脚点时震开的岩壁裂缝。裂缝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黑暗，有强烈的水汽和冷风涌出。
“拦住他们！”苏婉冷喝。她身后的“清剿者”立刻分出四人，试图绕过“结构师”的屏障，从侧翼包抄。同时，剩下五人再次给“情绪裂解炮”充能。
“结构师”左手一握，那银色屏障猛地向内收缩，然后炸开！化作无数道银色的、细如发丝的光线，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射向试图包抄的四名“清剿者”，以及正在充能的五人！光线速度极快，轨迹诡异，并非直线，而是在空中不断折射、变向！
四名包抄的“清剿者”立刻闪避、格挡，但那些银线仿佛能预判他们的动作，总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钻入他们战术动作的缝隙，击中他们的关节、武器握柄、能量接口等关键位置！
被击中的部位，装备的金属外壳瞬间软化、变形，内部线路过载短路，或者关节处的防护结构被强行“拆解”出微小的空隙，导致动作瞬间变形、失衡！虽然不致命，但极大地干扰了他们的行动和攻击节奏！
正在充能的五人更惨，银线精准地钻入“情绪裂解炮”的散热口、能量导管接口，甚至直接“融”入枪身外壳！五把武器同时发出刺耳的故障警报，枪身过热发红，能量指示槽疯狂乱闪，其中两把直接“噗”地一声闷响，枪口冒出黑烟，内部核心过载烧毁！
“规则拆解……微观层面……”“清剿者”队长——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士兵，头盔下传出惊怒的声音。他们显然对“结构师”的能力有一定了解，但亲身面对时，依旧被这种诡异、精细、防不胜防的攻击方式所震撼。
苏婉没有动。她看着“结构师”，眼神深处，那丝挣扎似乎更明显了，但很快被冰冷的指令覆盖。她抬起右手，手中多了一把造型简洁、但线条流畅优美的银色手枪。手枪没有能量指示，枪身刻着细密的、如同电路般的纹路。
“针对规则生物的‘寂静奏鸣曲’原型枪。三发弹容。被命中者，规则脉络将被强制‘静默’一分钟，期间无法感知、调用任何规则力量，对规则生物等同于致命。”“结构师”看着那把枪，银灰色的瞳孔中数据流快速闪过，“小心。她瞄准的是你。”
最后一句是对林烨说的。林烨和阿哲刚刚抬着担架挤进裂缝入口。
苏婉举枪，瞄准。动作流畅精准，没有丝毫犹豫。枪口纹路亮起幽蓝的光。
“结构师”再次抬手，数道银线射向苏婉。但苏婉似乎早有预料，身体以微小的幅度侧移、拧转，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所有银线的轨迹，同时扣动扳机！
枪声很轻，如同琴弦拨动。一道细长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色光线，瞬间穿过“结构师”拦截的银线缝隙，射向裂缝口的林烨！
“结构师”瞳孔一缩，左手猛然向侧方一挥！林烨身侧的岩壁突然“活”了过来，一块岩石向上隆起、变形，如同盾牌般挡在幽蓝光线的路径上！
嗤！
幽蓝光线击中岩石盾牌，没有爆炸，没有声响。岩石盾牌瞬间失去所有光泽，从被击中的点开始，迅速变得灰白、酥脆，然后无声地崩解成最原始的沙粒，簌簌落下。规则的力量被彻底“静默”、消散了。
但这一阻挡，为林烨争取了半秒。他和阿哲已经抬着担架完全没入裂缝的黑暗。
苏婉眼神一冷，再次举枪，但“结构师”已经欺身而上！他没有用右手的干枯，仅凭完好的左手，五指如同弹奏钢琴般在空中快速划过，带起道道残影。
随着他手指划过，空气仿佛变成了有形的、可塑的“材料”，一道道无形的、但带着强烈“拆解”和“重组”意志的规则波纹，如同层层叠叠的罗网，罩向苏婉和她身边的“清剿者”！
这一次，不是微观的物质拆解，而是对“空间”和“规则流动”的临时干扰和重塑！苏婉和“清剿者”们感到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如胶水，重力方向开始紊乱，视觉出现重影，连自身的规则感知都开始扭曲、断断续续！这是对规则环境的直接干涉，范围更大，负荷也更大！
“结构师”右手的干枯，裂纹向上蔓延到了小臂。他银灰色的瞳孔中，数据流疯狂滚动，显然在全力计算和控制。
苏婉身体微微晃动，但很快稳住，芯片似乎提供了强大的抗干扰能力。她再次扣动扳机！这一次，是两枪连发！两道幽蓝光线一左一右，封死了“结构师”可能的闪避角度！
“结构师”没有闪避。他左手五指猛地一收！那笼罩苏婉等人的、扭曲的规则场瞬间收缩、凝聚，在他身前形成一面极度凝实的、不断旋转的规则漩涡盾！两道幽蓝光线射入漩涡，如同泥牛入海，被狂暴旋转的规则乱流绞碎、稀释、最终消散！
但“结构师”的左臂，从指尖开始，皮肤下也开始浮现细密的、银灰色的裂纹，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他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嘴角溢出一缕银灰色的、如同水银般的血液。
“目标规则生物接近过载！集中火力！”苏婉冷声下令。剩余的“清剿者”已经重新稳住阵脚，虽然武器损坏近半，但他们都是精锐，立刻拔出备用的、装载实体弹药的步枪，配合苏婉，形成交叉火力，子弹和剩余两发“情绪裂解炮”的震荡波覆盖向“结构师”！
“结构师”看了一眼裂缝方向，林烨三人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黑暗中。他银灰色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不像笑容，更像是一种……计算完成的确认。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苏婉和所有“清剿者”都没想到的事。
他不再防御，不再攻击，而是转身，用尽最后的力量，左掌狠狠拍在平台边缘，那根连接着地下交通管道的、已经半损毁的金属管口上！
嗡——！！！
刺耳的金属扭曲和能量过载的尖啸炸响！整个平台剧烈震动！那根粗大的金属管道，表面本就有的裂痕瞬间扩大、蔓延，内部残存的能量疯狂暴走，橙红与银白的光芒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紧接着——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金属管道从中间炸断！狂暴的能量和破碎的金属碎片如同火山喷发般向四周喷射！平台被炸塌大半！炽热的岩浆从下方裂隙中喷涌而上！浓烟、火焰、碎石、金属破片，瞬间吞没了整个平台区域！
苏婉和“清剿者”们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后方岩壁上，虽然防护服抵挡了大部分伤害，但依旧被震得气血翻腾，耳中嗡鸣，短时间内失去了追击能力。
而“结构师”的身影，在爆炸的烈焰和浓烟中，如同幻影般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仿佛被爆炸彻底吞噬，又仿佛从未存在过。
……
裂缝内，林烨和阿哲抬着担架，在狭窄、黑暗、陡峭的通道中踉跄下行。身后传来的剧烈爆炸让整个通道都在震颤，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他们不敢停留，拼命向下。
通道越来越潮湿，水声越来越大。气温在迅速下降，从外面的酷热变成阴冷。暗红色的污染光芒被彻底隔绝，只剩下纯粹的黑暗和前方隐约的水流轰鸣。
又向下走了几十米，前方豁然开朗，水声震耳欲聋。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一条宽阔、湍急、冰冷的地下暗河在洞穴中奔腾而过，河水浑浊，泛着不正常的暗绿色幽光，显然也受到了污染，但比外面火山区域的暗红河水要“温和”许多。河岸是松软的泥沙和砾石。
“跳下去！顺流走！”阿哲喊道，声音在巨大的水声中几乎听不见。
没有选择。林烨和阿哲抬着担架，冲向河岸，纵身跳入冰冷的暗河！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全身，重伤和疲惫的身体险些被冻僵。湍急的水流立刻卷起他们，向下游冲去。担架上的伊万被固定得很好，没有脱离。三人一担架，如同几片落叶，在黑暗的地下河中随波逐流。
河水冰冷刺骨，流速极快，不时撞上水下的暗礁，或者被卷入漩涡。林烨死死抓着担架边缘，用尽力气保持自己和伊万的头露出水面。阿哲在另一侧，同样拼命划水，试图控制方向，但在狂暴的水流面前，作用微乎其微。
他们被冲向下游，在绝对的黑暗中，只有耳边雷鸣般的水声和身体撞击岩石的疼痛。时间感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分钟，可能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一丝微弱的光。
不是自然光，也不是暗红污染的光，而是一种柔和的、乳白色的、如同月光般清冷的光芒，从河道一侧的岩壁上透出。那里似乎有一个被水流冲刷出的、半淹在水下的洞口，光芒就是从洞内传来。
水流正好经过那个洞口，形成一股吸力。林烨和阿哲来不及反应，就被水流卷着，冲进了那个发光的洞口。
眼前景象一变。
洞内是一个相对平静的、被地下河半淹没的腔室。河水在这里变得平缓，形成一个不大的地下湖。湖水清澈，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光芒来自湖底和四周岩壁上镶嵌的无数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乳白色晶石。
晶石的光芒纯净、稳定，与外界狂暴的暗红污染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类似臭氧和矿物的气味，规则波动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感。
林烨和阿哲挣扎着将担架拖上湖边一片干燥的砾石滩，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咳出呛入的冰水。伊万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
暂时安全了。
林烨撑起身体，环顾四周。这个地下腔室不大，高约十米，宽约二十米，形状不规则，但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岩壁被修整得相对平整，刻着一些模糊的、线条简单的几何图案和符号。腔室深处，湖水尽头，似乎还有一个向内的、被坍塌落石半掩的通道。
这里……又是一个上古遗迹？看风格，与撒哈拉那个“度量之民”前哨站类似，但更古老，更简陋。
阿哲也注意到了那些发光的晶石和岩壁刻痕，他挣扎着爬过去，用手抚摸那些刻痕，又看向湖底的晶石。“这些晶石……规则读数非常稳定，纯度极高……像是天然的规则稳定节点，或者……某种能量源。这里可能是一个古代的小型观测点或者能源节点。”
林烨没说话，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他看向伊万，然后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最后，目光落向怀中——那里，那块暗金板子还在，散发着温热的触感。他又看向自己几乎废掉的左眼，那里只有黑暗和剧痛。
苏婉被控制了。“结构师”生死不明。墨菲斯进度超过90%，已集齐四块碎片。“暴怒”奇点只拖延了不到十二小时。高文在塔耳塔洛斯。卡夫拉在西藏。凯瑟琳和“方舟”在太平洋深处苦战。
而他们，被困在这个未知的地下遗迹，重伤，疲惫，工具全毁，与外界失联。
“先检查伊万的情况，然后探索这个洞穴，”“林烨嘶哑地开口，撑着岩壁站起，左眼的剧痛让他身体晃了晃，“找找有没有出口，或者……能用的东西。我们休息不了多久。苏婉他们……或者基金会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
他话音刚落，腔室深处，那个被落石半掩的通道内，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的——
咔嚓。
像是岩石被踩碎的声音。
林烨和阿哲瞬间僵住，目光猛地投向那个黑暗的通道口。
有东西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