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号沉默地下沉,四周是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潜航器外部探照灯切开的一小片区域,照亮了翻滚的、粘稠的、发出暗红色光芒的熔岩。
温度读数早已突破常规材料所能承受的极限,全靠船体表面不断自我修复的相变散热层和内部强力的冷却系统苦苦支撑。压力更是恐怖,船体外部装甲在持续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大手捏成一团废铁。
但这还不是最危险的。
“左舷15度,规则湍流!强度7级,带空间褶皱!”
“地质学家”盯着密密麻麻的传感器读数,声音紧绷。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潜航器左侧的熔岩突然不自然地“沸腾”起来,形成一个快速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的空间如同被揉皱的纸,隐约可见错乱的几何图形和色彩倒流。
“稳住!右满舵,能量护盾最大偏转!”“工程师”在驾驶席上飞快操作。庞大的“磐石”号艰难地向右侧倾斜,避开了那致命的规则漩涡边缘。即便如此,船体还是猛地一震,左舷护盾过载闪烁,几块外部传感器瞬间失灵,传来刺耳的警报。
这是地心深处特有的、狂暴的原始规则乱流,它们是行星形成时残留的、未经“驯化”的规则碎片,混乱、强大、难以预测。任何一道都足以将“磐石”号这样的重型潜航器撕碎或扭曲成无法理解的形态。
“阿哲,探针读数!”苏婉紧盯着主屏幕。她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精神高度集中,体内那进化后的、“寂静”力量带来的细微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向周围狂暴的环境。她能“感觉”到那些混乱规则背后的、更深层的、缓慢而沉重的“脉动”,那是地核本身的规则韵律。
“收到!前方三公里,规则密度骤增,疑似大型稳定结构……但周围空间折叠严重,有陷阱!”“守望者碎片”改造的探针在阿哲手中发出急促的嗡鸣,指向一个方向。探针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和数据流疯狂跳动,阿哲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解读。
“按探针指引,寻找‘褶皱’的薄弱点穿过去!”苏婉下令。她的直觉和林烨信息碎片带来的知识在告诉她,在这种环境中,直线往往是死路,必须顺应规则的“纹理”和“脉络”。
“磐石”号在“工程师”的精妙操控和“地质学家”的实时监测下,在致命的规则暗礁和空间漩涡中穿梭。每一次转向都惊险万分,船体不断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和护盾过载的爆鸣。
突然,前方翻滚的熔岩中,猛地“站起”几个庞然大物!它们由半凝固的岩浆、结晶化的矿物、以及高度凝聚的规则能量构成,形态介于巨兽和移动的山峰之间,体表流淌着炽热的符文。是地心环境中自然诞生的、被狂暴规则催生出的“结晶化规则生物”!
“是‘熔岩守卫’!资料里提到过,可能是‘熔炉’的外围防御机制衍生物,或者被墨菲斯污染了!”“鹰眼”快速报告,手中的狙击型规则步枪已经充能。
“开火!打碎它们,清理通道!别被缠上!”苏婉拔出了“寂静奏鸣曲”,尽管枪身依旧布满裂痕,但她能感觉到内部核心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她瞄准其中一个“守卫”头部疑似能量节点的位置,扣动了扳机。
一道远比以往凝练、幽蓝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银白色的光束射出,瞬间命中目标。那“守卫”的动作猛地一滞,体表的炽热符文光芒迅速黯淡,仿佛被强行“静默”了能量流动,紧接着被“坚盾”发射的重型规则破甲弹和“鹰眼”的狙击精准点射击中要害,轰然崩解,化为一堆迅速冷却的岩石和逸散的规则碎片。
战斗短暂而激烈。“熔岩守卫”力大无穷,且能操控小范围的熔岩和规则乱流攻击,但在小队成员默契的配合和苏婉、阿哲的精准指引下,它们被逐一击破。然而,战斗也消耗了宝贵的能量和时间,船体的损伤在增加。
就在他们刚刚解决掉最后一只“守卫”,准备继续下潜时,潜航器的通讯系统,突然接收到了一段极其微弱、充满古老杂音、但结构异常稳定的自动信号。信号并非来自上方基地,而是来自下方,来自他们目标的方向。
“……滋滋……补天……协议……第三调节器……滋滋……地脉共鸣……稳定度73%……滋滋……未授权访问……检测……密钥验证……”
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难以理解的古老语言编码,但阿哲的探针和船载计算机迅速开始同步破译。屏幕上滚动出残缺的文字和模糊的示意图。
“是‘地心熔炉’的自动状态广播!”阿哲激动地低呼,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它在定期发送自身的状态数据和部分……协议日志!里面有关于‘补天计划’原始架构的描述!看这里——它提到‘夹缝’的稳定依赖于三个‘调节器’的共鸣,‘地心熔炉’是其中之一,负责提供‘地脉’的‘锚定’和‘能量缓冲’!还有……这里提到了‘密钥’,并非单纯的密码,而是一种‘规则印记’,需要与‘度量’传承和‘夹缝’本质同时共鸣才能激活完全控制权限!”
苏婉快速浏览着破译出的碎片信息。这些信息印证了林烨最后传递的真相,也揭示了更多细节:“补天计划”并非简单的能量屏障,而是一个精密的、利用整个星球乃至更大尺度规则结构的“动态平衡系统”。而“密钥”的问题,也解释了为何墨菲斯即使知道此处,似乎也未能完全控制它——他或许有力量污染和干扰,但他自身扭曲的存在,缺乏真正“共鸣”的资格。
“‘度量’传承……”苏婉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冰冷的枪身。林烨留下了碎片信息,卡夫拉的长老传承也在她意识中留下了烙印,她自己与“夹缝”的对抗更是一种深刻的连接。或许……她真的具备成为“密钥”的潜质?但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一凛,这意味着她可能需要付出比想象中更大的代价。
“信号源越来越强了!我们正在接近!”地质学家喊道。
“磐石”号继续下沉,穿过一片异常“平静”但规则密度高得吓人的熔岩湖,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无法估量其边界的环形构造,悬浮在地核边缘沸腾的熔岩海洋之上。它由某种非金非石、闪烁着暗金色和幽蓝色光泽的未知合金构成,表面布满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几何刻痕和流转的能量回路。
整个结构缓缓自转,散发着古老、威严、又带着一种冰冷机械感的磅礴气息。在它的中心区域,能量高度汇聚,形成一个炽白的光球,光球周围,空间呈现出不正常的稳定和“厚重”感,仿佛那里是规则本身的“锚点”。
“地心熔炉……”阿哲屏住呼吸,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然而,没等他们仔细欣赏,探测器就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检测到高强度能量屏障!覆盖整个熔炉入口区域!屏障结构……异常复杂,包含多重规则锁和物理偏转场!”“工程师”脸色难看地报告。
“屏障表面……有污染痕迹!”苏婉的瞳孔收缩。在“寂静”力量增强的感知中,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宏伟的暗金色屏障表面,蔓延着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的银灰色和深黑色纹路。那是墨菲斯的“静默”规则污染!它们像病毒一样侵蚀着屏障的古老结构,试图扭曲其控制,但又似乎被屏障本身的某种机制顽强抵抗着,形成一种危险的僵持。
墨菲斯果然留下了后手。他无法完全控制熔炉,就用污染来封锁和扭曲它,阻止任何人利用,也为他将来可能的完全掌控铺设道路。
“尝试用林烨信息中的频率,与熔炉建立初步连接,寻找屏障弱点!”苏婉下令。既然已经到了门口,没有退路。
阿哲立刻操作探针,将林烨信息碎片中关于“度量”和“编织”的特定规则频率,小心翼翼地导向熔炉屏障。同时,苏婉也凝聚精神,尝试用自己与“夹缝”对抗的经验和“寂静”力量,去“触摸”和“感知”屏障的波动。
探针的嗡鸣变得尖锐,屏幕上数据流疯狂刷过。苏婉感到一阵轻微的精神刺痛,仿佛在触摸一块烧红的、同时又冰冷刺骨的金属。屏障对她的“触摸”产生了反应,但极其混乱和抗拒,既有古老熔炉自身的防御机制,又有墨菲斯污染的疯狂干扰。
“不行!干扰太强!无法建立稳定连接!而且……”阿哲的声音忽然顿住,脸上血色褪尽,他看向另一块刚刚完成解码的通讯屏幕,那是来自基地的、关于“流星”号敢死队的最后信息破译结果。
信息很短,只有几个字,却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碎片……已污染……”
舱内瞬间死寂。
敢死队失败了。他们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最后一块“源初蓝图”碎片,不仅没拿到,反而被“暴食”奇点彻底污染,变成了更危险、更不可控的东西。而现在,那块被污染的碎片,很可能正在被墨菲斯的力量牵引,主动飞向“初始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