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部并非我想象中的粗糙岩洞,而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光滑如镜的金属通道。空气凉爽干燥,带着一种类似臭氧却又更清新的气息。光线来自墙壁本身,发出柔和的白光,没有任何可见的光源。
那个披着雨衣的矮小身影——我现在知道它是“守钥人”的某种代理或仆从——无声地在前方引路。它的脚步在金属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通道很长,向下延伸了足有几分钟,仿佛通往山腹深处。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回荡。掌心的烙印保持着一种稳定的、低沉的冰冷,不再悸动,仿佛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
终于,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没有任何可见门把或缝隙的圆形金属门。门上蚀刻着极其复杂、从未见过的几何图案和星象图,它们微微发光,仿佛有能量在其中流动。
引路的仆从在门前停下,抬起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轻轻按在门中央一个特定的符号上。
没有声音,但那扇厚重的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的景象。
我屏住了呼吸。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的空间。穹顶极高,仿佛笼罩在淡淡的、模拟出的星辉之下。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由无数光丝构成的复杂星云状物体,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四周的弧形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某种类似黑曜石般的材质,光滑如镜,上面同样流动着无数的光纹和数据流,其复杂程度远超项目部的任何显示器。一些模糊的、非人类的影子偶尔在光流中一闪而过,又迅速消失。
空气中漂浮着几个较小的、类似的光球,它们无声地移动,似乎在监控着整个空间的数据流动。
这里没有按钮,没有操纵杆,没有任何传统意义上的控制台。整个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控制中枢。
“欢迎来到‘观测之间’。”那个中性的合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似乎充满了整个球形空间,无处不在。
“这里是……你们的基地?”我艰难地问道,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这科技水平,远超项目部,甚至超越了我对现代科技的理解。
“一个节点。一个用于观察‘雪线’波动、维系局部稳定的站点。”合成音回答,“基金会试图用粗陋的仪器和牺牲品来‘引导’,而我们,尝试理解其本身的韵律。”
一个较小的光球飘到我面前,投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束,扫描过我的全身,重点停留在我右手的烙印上。
“生物接口状态:稳定。维度回响残留:百分之三点一。能量饱和度:低。”合成音报出一串数据,“你需要补充能量,并进行初步的适应性训练。”
引路的仆从无声地走向球形空间的一侧,那里的墙壁滑开,露出一个较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休息床、一个散发着热气的营养液分配器,以及一个……造型奇特的、类似金属手托的装置。
“食用。休息。然后将你的右手放在‘共鸣器’上。”合成音指示道。
营养液的味道寡淡无奇,但喝下去后,一股暖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寒意,精神也振奋了一些。
我依言将右手放在那个金属手托上。手托表面冰凉,完美地贴合我掌心的轮廓,尤其是那个漩涡状的烙印。
刚一放上,手托内部就亮起柔和的白光。同时,我掌心的烙印微微一热,那些黑色的纹路再次隐约浮现。
没有疼痛,没有吸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连接”感。
我“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直接感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海洋”。这就是维度之间的夹缝?雪线之上的“非现实”?
这片灰海并不平静,暗流汹涌,充斥着混乱的能量和……模糊的、痛苦的意念碎片。偶尔有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深处游弋。
而在灰海的“上方”,我能模糊地感知到一层“薄膜”——那是我们的现实世界。但这层薄膜在许多地方变得稀薄、扭曲,甚至出现了细小的“孔洞”。其中一个最大的、尚未完全闭合的孔洞,就在我之前所在的河床方向,依旧散发着微弱的不稳定波动。
而更多的、细小得多的孔洞,像筛子一样散布在全球各处!许多孔洞附近,都有微弱的、类似之前那颗“心脏”发出的幽蓝信号,像是在标记和扩大这些孔洞!
这就是“雪线上升”的真相?现实薄膜正在被侵蚀、穿透!
“感知它。熟悉它。不要抗拒,也不要被同化。”合成音指导着,“你的烙印是天线,也是盾牌。学会区分哪些是背景噪音,哪些是危险的‘趋向性’波动。”
我努力集中精神,尝试按照指示去做。这极其耗费心神,仿佛在用大脑直接处理海量的无序信息。很快,我就感到头晕目眩,不得不将手移开。
“初步适应性百分之十二。优于预期。”合成音评价道,“休息。六小时后进行下一次训练。”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单调的循环:休息、饮用营养液、将手放在“共鸣器”上感知那片灰海、耗尽心神、再休息。
每一次感知,我都比上一次能“看”得更清晰一点,坚持的时间更长一点。我开始能模糊分辨出那些幽蓝信号的不同“型号”,似乎来自基金会不同的实验站点。我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极远处有几个异常强大、异常冰冷的“存在”,它们仿佛沉睡的巨兽,其存在本身就在扭曲周围的维度。
而每一次训练结束,我右手烙印的冰冷感似乎都会减弱一丝,虽然那黑色的纹路并未消失,但我对它的恐惧在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步的、极其脆弱的掌控感。
在一次较长的训练结束后,我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有这种技术,为什么不去阻止基金会?不去关闭那些孔洞?”
合成音沉默了片刻。
“观察是第一要务。干预需极度谨慎。每一次强力的干预,都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维度涟漪,加速‘雪线’的上升,甚至惊醒那些不应被惊醒的存在。”它回答,“我们像修复名画的工匠,需要的是最细微的笔触,而不是挥舞重锤。基金会,正在挥舞重锤。”
“那我的训练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不至于在基金会找到你之前,先被自身的‘接口’所摧毁。或者,更糟……变成下一个‘锤头’。”合成音的语气似乎严肃了一丝,“同时,也需要你……去完成一个我们无法直接完成的任务。”
“任务?”我心中一凛。
球形空间中央那旋转的光丝星云突然亮度增加,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地图。地图上,一个位于青藏高原边缘峡谷地带的地点被高亮标记出来。那里也有一个幽蓝的信号点,但它的信号频率极其怪异,时而剧烈波动,时而几乎消失。
“这是一个基金会的小型观测站。他们的实验出了严重偏差,信号显示那里的维度稳定性正在崩溃,但有一种异常的能量屏障阻挡了我们的近距离扫描。强攻会引起基金会主力注意。我们需要一个人,一个能感知维度波动、能悄无声息接近的人,去确认那里的情况,并在必要时……‘净化’它。”
合成音停顿了一下。
“一个‘锚点’,是最好的人选。尤其是,一个他们正在全力搜捕的‘锚点’突然出现在那里,会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从而掩盖我们真正的目的。”
我明白了。我不仅是学生,更是一个饵,一个工具。
“如果我拒绝呢?”
“你可以拒绝。”合成音平静地回答,“我们会将你送离此处,消除你关于此地的记忆。但你将独自面对基金会的追捕,以及你手中那无法控制的、终将苏醒的‘饥饿’。”
我没有选择。从未有过。
我看着掌心那深邃的烙印,又看向地图上那个闪烁着不祥光芒的信号点。
“我需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