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拱门,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外界的幽蓝冷光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绝对的黑暗,唯有我们脚步踏在某种光滑金属地面上的回音,证明着空间的存在。空气凝滞,带着一种陈腐的、类似机油和尘埃混合的味道,与外面冰封世界的纯净寒冷截然不同。
扎西点燃了一根特制的、燃烧缓慢且烟雾极少的照明棒。昏黄的光芒驱散了小片黑暗,照亮了我们所在的环境。
我们似乎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平台上。平台中央,是一个向下凹陷的控制区,布满了无数早已熄灭的屏幕、按钮和操纵杆,风格与“方舟”废墟中的科技感一脉相承,但更加复杂、更加精密。控制台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许多地方结着白色的霜花,显然已经沉寂了无比漫长的岁月。
平台的边缘,是一圈高大的、弧形落地窗——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窗的话。窗外并非城市的景象,而是涌动着、旋转着的、令人心悸的 黑暗 !偶尔有极其微弱的光点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像是遥远的星辰,又像是维度夹缝中游弋的残影。
这里……不是城市的中心那么简单。这里更像是整座城市的 控制中枢 ,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 维度稳定器 或 观测站 ?它的一部分,似乎已经嵌入了现实与虚空的边界!
“这里……是城市的‘眼睛’,还是‘心脏’?”老三喃喃道,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扎西没有说话,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中的照明棒缓缓移动。光芒扫过控制台后方,照出了几个倚靠在墙壁上的、模糊的身影。
我们心中一紧,握紧了武器。
但那些身影一动不动。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看清之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几具 尸体 。
他们穿着与这座城市风格一致的、银灰色紧身制服,早已化作了干尸,皮肤紧贴在骨骼上,呈现出蜡黄色。他们的脸上凝固着各种表情——有的惊恐,有的绝望,有的则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他们手中或拿着工具,或按在控制台的某个特定区域,仿佛在灾难降临的最后一刻,仍在试图完成某项工作。
其中一具尸体最为特别,他坐在控制台主位的一张椅子上,头颅低垂,双手却紧紧按在控制台中央两个明显是掌印形状的凹槽内。他的面前,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半透明的圆柱体,里面似乎悬浮着什么东西,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乳白色光芒。
那光芒……与我之前在维度废墟中见过的“起源之种”何其相似!但更加微弱,更加不稳定。
我右臂的烙印再次传来悸动,这一次,是明确的、指向那个圆柱体的 渴望 与 悲伤 。
我缓缓走上前,忽略了几具干尸带来的不适感,目光聚焦在那个圆柱体上。
靠近了,才看清里面悬浮的,并非完整的种子,而是一块 碎片 ——一块不规则的水晶碎片,内部流淌着乳白色的光晕。它像是某个更大核心的一部分,勉强维持着运转。
控制台上,靠近掌印凹槽的地方,有一些用我无法解读的文字刻下的简短铭文。但奇异的是,当我集中精神凝视那些文字时,右臂的烙印微微发热,一段模糊的信息竟然直接流入了我的意识——并非是翻译,而是一种意念的传递:
“……能量核心超载……稳定场崩溃……同化无法逆转……”
“……执行最终预案‘寂静守护’……冻结城市……保全火种……”
“……等待……契合者……重启……”
“……警告……勿让……‘饥渴’……触及……”
契合者?重启?饥渴?
难道这座城市的冰封,并非灾难的结果,而是幸存者主动采取的最终保护措施?他们冻结了一切,包括自己,只为等待一个能够“重启”这里的“契合者”?
而那个“饥渴”,显然指的是门后的那个存在!
我,因为体内的烙印和规则碎片,被这座城市的中枢识别为潜在的“契合者”?
我看着那个需要手掌按入的凹槽,又看了看自己布满黑色纹路的右手。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按上去,可能会触发某种反应,但后果难料。可能会获得这座城市的力量和知识,也可能会像这些干尸一样,被抽干能量,或者……提前唤醒那个“饥渴”的存在。
风险巨大。
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外面的世界正在被侵蚀,守钥人和基金会要么毁灭要么别有所图,我们是最后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我要试试。”我对扎西和老三说。
扎西沉默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些干尸,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老三则紧张地握紧了武器,站到我身边:“大哥,小心!”
我没有犹豫,将右掌缓缓地、坚定地按向了控制台中央的那个凹槽。
就在我的手掌与凹槽接触的瞬间——
嗡!!!
整个控制中枢剧烈震动起来!无数熄灭的屏幕猛地亮起,跳动着乱码和破碎的图像!平台外那涌动的黑暗仿佛受到了刺激,变得更加狂暴!
我右臂的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深黑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蠕动,一股庞大而冰冷的能量被强行从烙印中抽取,涌入控制台!与此同时,那块悬浮的乳白色水晶碎片也光芒大盛,一股温暖而古老的力量顺着我的手臂反灌而入!
冰与火两股极端的力量在我体内疯狂冲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要被撕成碎片!
痛苦难以形容!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海量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我的脑海!
……星图……航路……方舟的旅程……
……维度引擎的原理……稳定场的构建……
……“饥渴”的起源……一次失败的能源实验……失控的同化……
……幸存者的挣扎……“寂静守护”协议的细节……
……对抗“饥渴”的可能方法……利用规则本身的反噬……
……城市剩余的能量……核心碎片的状态……
信息太多太杂,我无法完全理解,只能被动地接收。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撑爆!
控制台中央的圆柱体内,那块乳白色水晶碎片的光芒越来越亮,但表面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它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能量交换!
“呃啊啊啊——!”我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
“大哥!”老三想要冲上来拉我,却被一股无形的能量场弹开!
扎西脸色剧变,他看出情况不对,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和那块核心碎片一起毁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脑海中闪过一个来自“方舟”日志的碎片信息——关于能量疏导和紧急中断的!
我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不是对抗,而是引导!引导着那股涌入体内的、来自水晶碎片的温暖力量,不再与烙印的冰冷力量对抗,而是将其包裹、安抚,然后猛地导向控制台的一个特定区域——一个标记着“紧急断连”的符文!
轰!
能量流被强行扭转!控制台的所有屏幕瞬间熄灭!震动停止!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凹槽上弹开,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吐血,右臂的烙印黯淡无光,布满了更多的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那块乳白色水晶碎片也彻底失去了光芒,变得灰暗,裂纹遍布,但总算没有完全粉碎。
信息流中断了。我未能“重启”城市,但我在最后关头,掠夺式地吸收和理解了一部分最关键的信息——关于“饥渴”的弱点,关于如何利用这座城市残存的力量,关于……一种可能将其暂时“逼退”回维度夹缝的方法!
代价是惨重的。我身受重伤,烙印濒临崩溃,城市的最后火种也岌岌可危。
但我终于看到了……一丝真正的、具体的希望曙光。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惊魂未定的扎西和老三,咧开一个染血的、却充满决绝的笑容。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