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声音平静的说:“子弹是擦着骨头过去的,没伤着筋骨。”
赵平松了口气,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那……你能把弹片取出来吗?”
“可以。”黎夏打开布包,把手术刀用酒精消了毒,又将镊子和止血钳一一消毒,然后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又注射了麻药,然后对老九说,“忍一下,很快就好。”
老九点点头:“麻烦姑娘了。”
“忍着点。”黎夏低声道,手里的镊子探进去,稳稳夹住那片变形的弹片,稍一用力就取了出来,“哐当”一声扔进旁边的铁盘里。
赵平在旁边看得大气不敢出,直到黎夏开始缝合,他才小声道:“书芸,你这手艺……不比你舅舅差多少啊。”
黎夏没接话,专注地打着结,又涂上消炎药,用纱布层层包扎好,最后打了一针磺胺:“这几天别碰水,每天换一次药,我留些药给你。”
她从布包里拿出一小瓶消炎药和几包纱布,递给赵平:“药片每天三次,一次两片,饭后吃。换药时记得先用生理盐水冲洗,再涂这个药膏。”
赵平接过东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从兜里摸出几块大洋递给黎夏:“这是诊费,你别嫌少。”
黎夏也没客气,接过来塞进兜里,转身收拾器械:“赵舅舅,我就先走了,有事你再去找我。”
赵平起身把她送到院门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照顾你朋友吧,我一个人可以的。”黎夏摆摆手,身影很快融入巷口的黑暗里。
夜风带着凉意,吹得巷子里的废纸沙沙作响。
黎夏走得不快,每过一个拐角都要停下听会儿动静,确认没人跟踪才继续往前走。
刚才老九胳膊上的伤口分明是近距离射击留下的,哪是什么“误伤”?
赵平的话半真半假,但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回到诊所时,许知行已经回来了,正在一楼的地上来回踱步,见她回来,松散了眉头问道:“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黎夏掏出包里的手术刀、注射器和缝合针线,一边消毒,一边回道:“刚刚赵平来找你,他的一个朋友受了枪伤,我去帮他处理了一下。”
许知行疑惑的:“受了枪伤?”
“嗯,一个叫老九的,打在胳膊上了,没伤到骨头,弹片取出来了,缝合过,也打过消炎药了。”黎夏回道,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赵平说是在街上鬼子抓人的时候误伤的,但我看不像。”
许知行听完,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黎夏:“老九应该是他以前在码头上的朋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赵平现在虽然在警察署做事,但他的心,从没有一刻站在过鬼子那边,也从没帮鬼子做过恶。
那身皮,不过是他混饭吃的幌子,能让他当成朋友的,绝不会是汉奸走狗。”
黎夏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个老九身上虽然有些匪气,但是眼神很正。”
许知行拿起黎夏刚消毒好的器械,往药箱里归置:“赵平这人重情义,本性不坏,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救他。”
黎夏喝了口热水,暖意从喉咙淌到心里:“他在警察署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既要应付鬼子,又要守着本心。”
“可不是嘛。”许知行叹了口气,“在乱世里讨生活,有几个是容易的。”
说着他看了眼手表,“你也累了一天,赶紧上楼休息吧。”
黎夏点点头,把水杯放在桌上,转身上了楼。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
黎夏躺在床上,听着楼下许知行收拾东西的轻响渐渐平息,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黎夏这一夜睡得格外沉,连梦都没做一个。
直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脸上,她才缓缓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下楼时,许知行正坐在桌边翻看报纸,桌上摆着豆浆、油条和几个白面馒头。
“醒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早饭刚买回来,还热乎着。
黎夏坐下拿起油条,咬了一口,酥脆的面香混着芝麻的香气在嘴里散开:“舅舅,你今天咋起这么早?”
“今天医院肯定还是很忙,早点吃完早点过去。”许知行放下报纸,拿起油条咬了一口。
两人匆匆吃过早饭,锁好诊所门,依旧叫了辆黄包车往医院去。
在路上,许知行告诉她,以后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中午吃饭和下午下班都不用特意等他了,这样可以让黎夏更好的融入同事,黎夏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了医院,黎夏换上衣服就开始忙碌,打针、换药……
一上午,时间在连轴转的忙碌里过得飞快。
中午,黎夏跟刘佩茹一块儿去食堂吃饭,听见旁边的几个护士在低声发着牢骚。
“……我上午去给他量体温,就因为体温计凉了,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一个年轻护士委屈的说。
另一个护士接话:“我才倒霉呢,他要喝水,我给他倒了,他居然说水太热,把杯子摔了……”
“从昨天到现在都换了三个护士了,个个都不满意,再这样下去,怕是没人愿意去了。”
……
黎夏好奇的低声问刘佩茹:“他们说的是谁啊,这么难伺候?”
刘佩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黎夏道:“四楼的,叫什么岐山,听说是驻屯军的长官,在战场上断了一条腿,有可能从此结束军旅生涯,所以脾气特别暴躁。”
黎夏轻轻叹了口气:“唉,遇上这种脾气的患者,确实挺倒霉的。”
刘佩茹却满不在乎地扒了口饭:“可不是嘛,不过咱们不用怕,四楼的活儿怎么也摊不到咱们身上。”
黎夏点点头,心里却并不踏实。
两人吃过饭回到护士站,刚坐下没一会儿,护士长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