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秋的凉意，唤醒了沉睡的A大校园。林暖暖在陌生的床上醒来，有几秒钟的恍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窗外，高大的香樟树在微风中摇曳，洒下细碎的光影，远处传来隐约的喧闹声，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快点快点！听说物理系的新生报到点排长队！”赵小薇活力十足的声音打破了宿舍的宁静，她已经穿戴整齐，正对着镜子仔细整理自己的刘海。
苏晓早已坐在书桌前，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浏览着早间新闻，姿态从容。林暖暖不敢耽搁，迅速起床洗漱，换上一件舒适的浅蓝色针织衫和白色长裙，将长发简单束成一个马尾，清清爽爽。
三个女孩结伴出门，融入了校园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各大学院的迎新摊位沿着主干道一字排开，彩旗飘扬，横幅招展，学长学姐们热情洋溢的招呼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与期待。
“看！物理系在那边！”赵小薇眼尖，指着不远处一个相对低调但排着长队的摊位。
与周围有些花哨的摊位不同，物理系的报到点布置得十分简洁，甚至有些严肃。深蓝色的背景板上，只有“物理学院”几个银色大字和一些基本的粒子结构图案，透着一种理科特有的严谨和冷静。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林暖暖看着前面那些未来可能成为同学的新生，大多表情认真，不少还戴着眼镜，相互讨论着她完全听不懂的术语，一种无形的隔阂感悄然滋生。她下意识地握了握背包袋，那里装着她的录取通知书和一系列报到材料，也装着她那颗忐忑不安、一心想着“逃离”的心。
“请新生同学按顺序排队，提前准备好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一个学长拿着扩音器维持着秩序。
眼看就要轮到她们，林暖暖低头在手包里翻找着身份证。就在这时，她的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暖暖！你看那边！是不是经管系的摊位在发可爱的小扇子？我去领几个！”赵小薇的声音带着兴奋，不等林暖暖回应，就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跳着钻出了队伍。
林暖暖无奈地笑了笑，刚把身份证找出来，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起来。是妈妈发来的微信，一连好几条，询问她是否顺利到达、报到人多不多。
她一边低头快速回复着信息，想让妈妈放心，一边下意识地跟着队伍向前移动了一小步。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她完全没注意到身旁一个身影正拿着一个结构精细、似乎是刚刚领取或展示用的白色格子模型走过。她的注意力全在手机屏幕上，手肘在转身回复消息的瞬间，不经意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个模型上！
“啪嚓——！”
一声清晰而脆弱的碎裂声，像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暖暖猛地抬头，心脏骤停。她看见那个看起来就十分复杂的模型，已经从对方手中脱落，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断成了好几截，还有一些细小的部件溅落开来。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片突然的事故现场。排队的、办理手续的、路过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带着或惊讶、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眼神看了过来。
林暖暖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恐惧。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对、对不起！对不起！”她几乎是本能地弯下腰，连声道歉，声音因为惊慌而带着颤抖。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捡拾那些碎片，指尖都在发颤。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先她一步，沉默地伸了过来，动作稳定地开始收拾地上的残骸。
林暖暖的动作僵在半空。她顺着那只手，视线一点点向上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截冷白色的皮肤。接着，是熨帖的深灰色衬衫袖口。再往上，是略显单薄却比例极好的肩膀，和线条利落的下颌。
最后，她的目光，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却也极其清冷的眼睛。瞳仁是纯粹的墨黑，像浸在寒潭里的玉石，深邃得不见底，此刻正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或者说，是看着她造成的这片狼藉。他的鼻梁很高挺，唇色很淡，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额前细碎的黑发垂下，微微遮住了眉骨，却遮不住那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疏离感。
他戴着那副论坛帖里提及的金丝边眼镜，冰冷的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细微的光，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
是他！
江辰！
赵小薇口中那个遥不可及的“冰山”，那个物理系的神话，那个和她本该是平行线的存在！
林暖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脑海中只剩下赵小薇的声音在循环播放：“物理系的镇系之宝……冰山男神……江辰……”
她竟然……在开学第一天……就把这位传说中学长的……看起来就很重要的模型……给撞碎了？！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耳朵。
“天啊……她撞碎了江学长的东西？”
“那是学长为下周学科展示准备的模型吧？我昨天还看到他在实验室打磨呢……”
“完了完了，这女生惨了，江学长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了，尤其还是实验模型……”
“看她吓傻了，好可怜……”
每一句议论，都像一根针，扎在林暖暖紧绷的神经上。她感觉脸颊像火烧一样烫，前所未有的窘迫和恐慌将她淹没。她不仅闯了祸，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闯了一个弥天大祸，对象还是她最不该、也最不想招惹的人。
江辰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仔细地将所有碎片，包括最微小的部件，都一一捡拾起来，放在掌心。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称得上优雅，但那种沉默所带来的压迫感，却比任何斥责都要令人窒息。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林暖暖惨白的小脸上。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片平静的、深不见底的冷。
林暖暖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对、对不起学长！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个模型……多少钱？我……我赔给你！”
江辰垂眸，看了看掌心中已经报废的模型碎片，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女孩。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因为蓄满了惊慌和无措，显得湿漉漉的，像林间受惊的小鹿。
他薄唇微启，清冽而平淡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片令人难堪的寂静：
“没关系。”
三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在林暖暖以及周围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他淡淡地补充了后半句，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打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