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亮起的时候，沈倾寒的手还停在半空。血从她的指尖滴下来，落在圆槽里，发出轻微的响声。她呼吸很轻，身体在发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的内脏。
江晚走上前，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她没说话，把手放在沈倾寒背上。手心能感觉到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还能撑吗？”她问。
沈倾寒没回头，只是轻轻点头。她的眼睛开始模糊，耳边传来各种声音——铁门关上的声音，水滴落的声音，还有好多不同的尖叫，都是她自己发出的。
她咬住下唇，咬得很重，直到嘴唇破了。
江晚察觉到不对，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摸到脉搏后用力按住。“跟着我。”她说，“吸气，数三下。”
沈倾寒闭上眼，照她说的做。每一次吸气都很难受，像喉咙里卡了东西，但脑子慢慢清醒了一些。
三秒后，她抽回手，往后退了三步。
一把骨笛出现在她手里。
她吹了一声短哨。声音很尖，划破空气。岩壁缝隙里钻出一群蛇，一条接一条，爬到地面围成一圈，把仪式台围住。它们不动，也不叫，只是抬头看着她。
她抬起脚，踩上第一块石板。
脚刚落地，左边阴影里就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一个人倒下，是躲着的雇佣兵，腿骨直接被震断。他想爬走，第二步落下时，右肩脱臼，整个人瘫在地上。
第三步，第四步……她走得越来越快，节奏清楚，每一步下去都有人惨叫。有人抽搐，有人不动了。
最后一个雇佣兵头目躲在柱子后面，举起枪。
江晚动了。
她侧身冲出去，袖子里的发簪弹出来一点。一步，两步，靠近那人背后。发簪刺进喉咙的瞬间，对方手指扣住了扳机，子弹打偏，射中天花板，碎石掉下来。
人倒下的时候，沈倾寒正好转身跳起。
她撕开背后的衣服，露出整片伤疤。旧伤纵横交错，中间有个红色双生花纹身，正随着心跳一闪一闪。
“这舞叫《永恒》。”她说。
话没说完，匕首已经出鞘。
她握住刀柄，对准心脏位置，用力插进去。
血喷出来，溅在墙上刻着的双生花图案上。那些原本干掉的痕迹是暗红色，现在被新鲜血液染红，线条开始延伸，变成翅膀的样子。
她拔出匕首，脚步不停。
转身，踢腿，再踩下。血随着动作甩出去，在空中画出弧线，一滴滴落在墙上。每一滴都让她想起一些事——实验室的灯，姐姐的手，父亲的眼神，大火里的喊声。
她嘴角流血，却还在笑。
“我不是怪物……”她低声说，“我是活下来的证明。”
最后一转结束，她单膝跪地，把匕首插进石头缝里撑住身体。喘得很厉害，视线模糊，但她一直盯着那面墙。
凤凰的形状完成了。翅膀张开，尾巴扬起，像是要飞出去。
江晚走到她身边，蹲下，扶住她肩膀。
“你做到了。”她说。
沈倾寒靠在她身上，喘了几口气才开口：“他们以为我能被打倒……可我把这支舞跳完了。”
外面传来震动，矿洞顶部开始裂开，沙子和小石头不断掉下来。远处通道飘进烟雾，有股难闻的味道。
江晚摸了摸她额头，很烫。
“得走了。”她说。
“不。”沈倾寒摇头，“还没完。”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然后按在胸口的伤口上。血从指缝流出，但她眼神很清。
“血契需要最后一步。”她说，“用我的血，涂在凤凰的眼睛上。”
江晚沉默一下，点头。
她扶沈倾寒站起来，两人走向墙壁。那只由血画成的凤凰，眼睛还是空的，等着填满。
沈倾寒把匕首递给她。
“你来。”她说。
江晚接过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血滴下来，混着沈倾寒的血，落在凤凰左眼的位置。
图案闪了一下。
她又割开右手，在右眼处滴上最后一滴。
整幅图突然亮起来，像是有了生命。光顺着墙面蔓延，连通地上的槽，形成一个完整的圈。
沈倾寒身子晃了晃，差点站不住。
江晚抱住她，感觉她在抖。
“结束了。”她说。
“嗯。”沈倾寒靠在她肩上，“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蛇群慢慢退开，钻回岩缝。最后一条经过她们脚边时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像在告别，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矿洞的灯忽明忽暗，支撑柱发出吱呀声。裂缝越来越大，大块石头砸下来。
江晚背起沈倾寒往出口走。每一步都很稳，虽然肩上的重量让她脚步有点沉。
转过一个弯，前面塌了一半，只剩一条窄路。她放慢速度，贴着墙走。
突然，沈倾寒在她背上轻声说：“等等。”
江晚停下。
“把我的刀……给我。”
江晚犹豫一秒，从腰间取下匕首，反手递过去。
沈倾寒接过，抬手割破左臂，让血滴在地上。一滴，两滴，三滴。
血留下一个小符号，像是封印。
“不让它跟着我们。”她说。
江晚没问是谁，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继续往前走。
头顶又有石头掉下来，打在背上。她没躲，也没加快脚步。
前面透出一点光。
那是出口。
她们离光还有十步。
九步。
八步。
沈倾寒忽然笑了。
“你说……如果我们没重生。”
“会不会在某个街角遇见？”
“你穿白裙子，我打伞。”
“然后下雨了。”
江晚没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七步。
六步。
五步。
一块大石头从上面掉下来，砸在她们刚才走过的地方，尘土飞扬。
江晚侧身避开，脚步没停。
四步。
三步。
两步。
光越来越近。
沈倾寒闭上眼，靠在她背上。
一步。
她们跨出最后的门槛。
外面是黑夜。
风很大，吹乱了江晚的头发。
远处山脚下有车灯闪动，像星星落在地上。
江晚把沈倾寒放下，让她靠着岩石。
“休息一会儿。”她说。
沈倾寒点头，手里还抓着那把匕首。
江晚坐在她旁边，掏出一瓶水，拧开递过去。
沈倾寒喝了一口，呛到了，咳起来。
血从嘴角流下。
江晚用袖子帮她擦掉。
“你会好起来的。”她说。
沈倾寒看着她，很久才说：“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我一直都在。”
“别骗我。”
“我不骗你。”
沈倾寒把手放在她手上。
两只手叠在一起，都很凉。
风更大了。
江晚抬头看天。
云在动，露出一片星空。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衣服内袋拿出一张折好的纸。边缘已经磨破，明显带了很久。
“这是什么？”沈倾寒问。
“名单。”江晚说，“剩下的名字。”
沈倾寒盯着那张纸，眼神慢慢变冷。
“还有多少？”
“三个。”
“那还不够。”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在抖。
江晚也站起来，面对她。
“等你好了再说。”
“等不了。”沈倾寒擦掉嘴角的血，“今晚必须解决。”
江晚看着她，知道劝不动。
她收起名单，放进贴身口袋。
“走吧。”她说。
沈倾寒迈步向前，脚步不稳但没有停下。
江晚跟在她身后半步。
山路难走，杂草很多。
她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半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车从林子里开出来，停在原地。
车门打开，一个穿风衣的男人下车，手里拿着对讲机。
“目标出现。”他说，“两个，向西南方向移动。”
对讲机那头停了两秒，传来女人的声音：“活捉沈倾寒，江晚可以杀。”
男人合上对讲机，抬手做了个手势。
树林深处，几个人影悄悄起身，无声靠近。
江晚突然停下。
她转头看向树林。
沈倾寒也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风停了。
草尖上的一颗露珠滚落，砸进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