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麻姑离了方丈仙岛,驾起云光径往那人族灌江口而去。
她及至灌江口地界,方才按下云头落在郊外山林之中。
她凝神思忖片刻,心下却暗自思量道:“若瑶姬此事真的牵涉甚广,当下却需谨慎行事才好些。”
遂捻个诀法,但见麻姑周身清光流转不休,原是那青丝如墨的仙姿玉骨,转眼间便化作鹤发鸡皮的老妪模样。
当然,却是个面善的。
复又祭出灵台内造化玉牒碎片,但见一道混沌气息自顶门升起,将周身天机命数尽数遮掩,纵是亚圣当面,也只看作寻常老妇。
只要不是与圣人来个面对面,麻姑自信都能遮掩的过去。
随即这才挎着个竹编篮子,颤巍巍走向灌江口地界。
然只走了那么两三步,她又发现实在没有必要如此,于是腿脚利索了些,如此倒也似寻常。
进了人来人往的地界后,但见这处市井繁华,人烟鼎盛。
麻姑倒觉得此处当真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去处。
正行走间,忽见路上行人个个面带喜色,匆匆往同一方向而去。
麻姑心念微动,行至街边卖竹篮的老汉摊前,故作随意问道:“老弟,这是有什么喜事,怎的大家都这般高兴?”
那老汉抬头见是个面生的老婆婆,笑着答道:“老大姐不是本地人吧?您有所不知,这镇上有位杨大善人,平日最是乐善好施了。”
“今日正是他家夫人喜得千金的日子呢。”
“是以,如今特在府门前设下流水席,请乡邻们吃酒庆贺呢。”
麻姑闻言却是心神一震,暗忖:“不想瑶姬竟已诞下杨婵了去,看来天机变幻比推算更快。”
随即她面上却堆起慈和笑容:“嗨,老身路过宝地,见灌江口风调雨顺,特来游玩几日。”说着取出几枚铜钱,买下个精巧竹篮。
这钱币形制正是当年二弟子赵公明以落宝金钱定下的规制,虽历经岁月更迭,其上的文字多有变化,然其形制却始终未曾变过。
这说来也是有趣。
麻姑挎着新篮也是暗自好笑,她座下弟子如今也算各司其职了,大弟子掌征伐,二弟子掌财帛,三、四、五弟子司育化,六弟子守平安。
偏生自家善尸执掌寿元,吾这一脉倒是个个不得清闲。
总之大家的副业都风风火火的。
麻姑暗中笑道:“也是,这年头...谁还没点副业啊。”
如今,她既知杨家喜宴,麻姑便也随着人流往杨府行去。
主打个随波逐流,反正她也不着急真的要做什么,相反她更愿意将此间之种种都看个真切。
若是实在不得心意了,再出手也无甚妨碍。
是以,在途中她还想起了自家师兄玄都大法师座下弟子卞庄,如今在天庭任天蓬元帅之职。
说来自家师兄可算是愿意收徒了,还是在未来鼎鼎有名的一个。
麻姑当时别说什么心情了,毕竟有一才有二嘛。
至于这徒儿的名声是好是坏,想来自家师兄也是不会介意的。
只是,别让自家师兄因为这一个弟子就不想收了就行。
只是她如今也有些心下恍然:“看来瑶姬此事,师兄也是明路人,只是不知这是顺势而为,还是另有深意了?”
她思量间已至杨府门前,但见朱门大开,宾客如云。
麻姑混在人群中直接入了席,虽早不食人间烟火,却饶有兴致地执箸品尝。
自来了洪荒,她就再也未曾在人间这般吃席过了。
这仙家的席宴美则美矣,却少了些人间烟火气。
但见席间觥筹交错,乡邻们争相夹菜,好不热闹。
麻姑也学着凡俗老妇模样,在筷影纷飞中抢得几样时鲜小菜,又觉得这般不用神通、纯以凡身享受生活的滋味,倒也别有情趣。
也不知能不能打包...呸!她带这些做什么。
酒过三巡,麻姑佯装不胜酒力,挎着竹篮颤巍巍起身。
待这么行若无人似的行至偏院时,恰见奶娘抱着个襁褓经过,那婴孩眉间一点朱砂痣若隐若现,正是新生的杨婵。
麻姑暗中运起造化玉牒威能,但见一道微不可察的清光没入婴孩眉心。
“此女倒也算与贫道有缘,且留一道生机与她。”
麻姑心下叹息,知这孩儿将来命运多舛,今日种下这道造化之气,或可在他日危难时护其周全。
实则,这杨婵也不算完全与她有缘,如今这瑶姬不算,这杨家几人竟也是天机混沌。
不过其日后到底得了女娲娘娘青眼,虽不知真假,但她毕竟还有个娲皇宫行走的身份在。
早留后手总是没错的。
只是,这杨婵当一个大教的三代弟子倒是绰绰有余,至于圣人亲传嘛,她还真没看出个一二三来。
麻姑正待转身,忽见内院门帘掀起,杨天佑扶着瑶姬缓步而出。
她虽化作凡人模样,瑶姬眉宇间那份雍容气度犹在,只是此刻满面洋溢着为人母的喜悦。
麻姑忙低头掩饰,假意整理竹篮。
“这位老人家可是迷路了?”瑶姬温声问道,声音虽比在天庭时柔弱几分,仍带着特有的清越。
麻姑以变化后的苍老嗓音答道:“诶呦,这...真是对不住,老身吃多了酒,正要寻路出去呢,不想竟进了夫人家的内院来了。”
“不过,老身谢过杨老爷与杨夫人的席宴了,当真是让路过的老婆子好生回味。”
“哦...对了,瞧老身真是吃醉了酒了,恭喜杨老爷与贵夫人喜得千金。”
瑶姬听后含笑称谢,又命侍女取来一包喜饼放入麻姑篮中。
二人目光相接的刹那,麻姑分明看见瑶姬眼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疑惑,似是对这老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终究未能看破变化。
也是门外设宴,正常人谁往府内走啊,麻姑赶紧拿了东西就借口跑了。
待离了杨府,麻姑行至江边僻静处。
但见暮色四合,那江风习习,她倚着老柳树沉思:“观瑶姬气色,仙元损耗甚巨,恐难长久维持凡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