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就是麻姑不知道此中更深之内情。
若麻姑知晓那昔日望舒大神如今的窘迫境况,怕是要在心中暗自摇头嗤笑。
想那望舒亦是太古年间执掌太阴、叱咤风云的先天神只。
如今却只剩一缕残缺之元灵,还需依附她人灵台方能存世。
其甚至对未来肉身都失去了挑拣的余地,竟沦落到可能与一只玉兔相伴的地步,着实令人唏嘘。
有道是昔日纵横洪荒的荣光,终究抵不过时光流转与天道变迁。
而现在麻姑嘛...还真就以灌江口风景秀丽、风调雨顺、安居乐业、乐不思......咳咳...
总之,便是这样的借口留下来定居了。
所以说,麻姑留在灌江口的理由,倒也寻得十分“充分”。
毕竟!她逢人便夸赞此地风景秀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是处不可多得的桃源胜地...
直说得她自己仿佛都要“乐不思蜀”了一般。
当然了,麻姑也凭借这般说辞,她迅速在街坊邻里间混了个脸熟。
尤其每日黄昏时分,当大姑娘、小媳妇们聚在巷口树下闲聊家常时,总能见到麻姑所化的老妪身影。
她一般在这时都是揣着满篮子的鲜果野菜,笑眯眯地加入其中,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而这一日,麻姑又如常听足了凡尘俗世的烟火气息,从东家婆媳拌嘴到西家小儿抓周,这才心满意足地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打算返回她那位于街尾的小院。
她的院子离杨府不远,每次回家必经杨府门前。
依照往日的惯例,她行走间神识便如水银泻地般自然扫过杨府,感知其中安宁和乐的气息后,便会脚步不停地继续前行。
今日起初也是如此,神识反馈回杨府众人正在用晚膳的温馨景象,麻姑便惯性般地向自家方向迈步。
然而,就在脚步将落未落之际,她身形猛地一顿!
不对啊!
她立刻凝神,将神识再次仔细探出,方才察觉出一丝极淡、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晦涩气息潜藏在杨府外围的阴影里。
若非她境界高深,且对杨府气息已十分熟悉,几乎就要被瞒了过去。
麻姑如今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精光,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只是腿脚不便顿了顿。
她随即继续以那种老迈蹒跚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许是借着日落黄昏、光影交替的掩护,那两道心怀叵测的身影悄然潜入,杨府晚食这才没有什么动作。
毕竟,此时杨府内正是晚膳时分,人声也不算小。
麻姑回到自家小院,看似寻常地掩上柴门,实则心神已紧紧锁定了杨府那两处异常的气息源头。
她于院中老树下盘膝而坐,身影渐渐与暮色融为一体,仿佛化作了庭院的一部分,只余神识如无形之网,笼罩着不远处的杨府。
待到月上中天,万家灯火渐熄,杨府众人也陆续安寝,府内陷入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麻姑树下静坐的身影骤然模糊,下一瞬,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天佑与瑶姬夫妇的主屋内,恰好跟在那两名不速之客身后。
她甫一现身,目光便习惯性地扫向身后。
果然,一道隔绝内外、防止动静外泄的禁制已然布下。
麻姑看着这熟悉的“操作”,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心中却已是波澜不惊,甚至有种“果然又来了”的荒谬感。
毕竟人在无语的时候,嘴角夸张的抖动下也没什么...
再看屋内,那两名潜入者,其中一位老者正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只见有一股无形的法力波动扩散开来。
那床榻上的杨天佑、瑶姬,以及摇篮中尚在襁褓的杨婵,立时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对外界之事再无感知。
麻姑:“……”
虽然眼前景象让她再次感到无语,但有了嫦娥的前车之鉴,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
反正这些人行事,总喜欢先把主人家弄睡着再说。
且旁若无人!
此时,她也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心中微凛。
原来这二人,正是那前妖族太子陆压,与那天庭的符元仙翁!
只听那符元仙翁语带不满的对着陆压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太子殿下是否谨慎得过了头?区区一个瑶姬公主,也值得劳动本仙翁亲自前来,行此鬼祟之事?”
陆压脸上闪过一丝隐晦的不悦,但很快压下,他解释道:
“仙翁有所不知。”
“若非本太子前些时日往娲皇宫拜谒时,偶然听闻那转世为神农的红云,正与女娲娘娘商议要逐步加深‘绝天地通’之因果,吾亦不知其竟有如此‘雄心’。”
“如今天条初立,其中明确禁止仙凡相恋。”
“然天地间仙人何其众,凡人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
“人族的下层凡人多有苦不堪言之事,时有发生。”
“且多少仙人易沉溺情欲,罔顾天规。”
“如今这天条虽立,天帝本尊也尚未归位,所以天庭未有严惩实例以儆效尤,总需有个足够分量的‘例子’,来警醒世人!”
符元仙翁听到此处,猛地转头看向陆压,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若按陆压所言,如今的神农也就是昔日的红云老祖...
岂不是为了人族,以解救凡人于仙人滥情之苦,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推了出去,并亲手将其推上风口浪尖?
这哪里还是他认知中那个闻名洪荒的老好人红云?
简直堪称天方夜谭!
“汝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符元仙翁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透着浓浓的怀疑。
被符元仙翁这般质问,陆压面上也确实闪过一丝尴尬。
实则,神农发现女儿瑶姬之事时,已是杨蛟出生之后了。
彼时他正梳理人族气运,骤然察觉血脉牵连有异,推演之下才惊悉自己竟多了个身陷情劫、触犯天条的女儿和了不得的外孙。
纵然神农他已是亚圣之尊,也不免慌了心神。
后在伏羲的建议下,才急忙传讯天庭化身前往娲皇宫商议对策。
神农虽是此世也算从新来过,但其决心整顿仙凡秩序,加深仙凡分治是真,但那份保全女儿的拳拳之心,亦是真切无比,绝非陆压所臆测的那般冷酷。
不如说,就女在先,人族的情况才是顺水推舟罢了,
然而,陆压自以为抓住了他们谈话的核心,便将那些慈父心肠通通略过,只提炼出他自觉的“重点”。
此刻被符元仙翁质疑,想起红云往昔的声名,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不免得有些尬住。
但他迅速整理神色,也绝不能在这老狐狸面前露怯,尤其近来自己折损臂膀,势单力薄,更需借助符元仙翁之力。
“仙翁这是哪里话?本太子亲自探听得来的消息,岂能有假?”陆压强作镇定,语气笃定。
符元仙翁见他言之凿凿,虽仍存疑虑,却也暂且按下,将信将疑地道:
“既如此,这瑶姬动不得,那你请老夫前来,所为何事?”
“总不会是让老夫来看这几个娃娃睡得可还安稳吧?”
陆压见其态度松动,却也是心下稍安的说道:
“仙翁莫急。”
“瑶姬如今将要直面未来天条之惩处,显然已成定数。”
“本太子请仙翁前来,岂会没有作为?”
他边说,边踱步到杨婵的摇篮旁站定,目光落在那个无知无觉的婴孩身上,闪过一丝冷芒。
“仙翁试想,一次触犯天条,足以让世人铭记天威,令天庭众仙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若是两次、三次,甚至四次呢?”
“若天条屡次被天帝亲近之人践踏于脚下......”
这时隐于一旁的麻姑都听得头脑发懵,这陆压这么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