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里的内容，陈凡是在废品站办公室那台老旧电脑上看的。
夜深人静，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的脸。凌老先生未竟的设计理念超前，那份“模块化智能分拣线”的技术构想，像一颗沉睡的种子，埋进了陈凡心里。他关掉电脑，指尖摩挲着冰凉的U盘。技术路径清晰，但“人心之私”四个字，却沉甸甸的。
第二天，安泰精密制造的孙德旺经理如约而至。
谈判在废品站简陋的办公室里进行。孙德旺提出的条件苛刻：低于市价五个点，近两个月账期，外加一系列高标准的服务要求。陈凡没有立刻答应，他需要核算成本，也需要谈判的空间。
孙德旺留下了一辆厢式货车的“测试料”，大约两吨混合金属边角料。“陈老板，你们处理一下，我明天来看结果，咱们再详谈。”他的笑容里带着笃定，仿佛吃定了陈凡急需这个“大客户”。
陈凡叫来虎哥黄毛准备卸货。就在打开货厢门，搭好跳板时，门口传来了带着哭腔的争执。
一个三十岁左右、面色苍白的女人抱着个裹在小毯子里的孩子，正试图闯进来，被李强拦着。她声音嘶哑，几近崩溃：“我找陈老板！求求你们，收了那辆车吧！孩子发高烧要住院，等不了啊！”
陈凡快步过去。女人看见他，竟直接跪了下来，双手颤抖地递过病历本和几张单据：“陈老板，行行好……那工具车是我男人留下的唯一值钱东西了……随便给点，救救孩子……”
陈凡赶紧扶起她，接过病历。孩子叫周小斌，三岁，诊断是肺炎，需要住院。他快速翻看，押金单数额让他眉头紧皱。就在这时，一张折叠着、有些油腻的浅蓝色单据从病历本里滑落，掉在地上。
陈凡下意识弯腰捡起。那是一张“安泰精密制造内部物料转移单”，看起来有些时日了，边角磨损，上面潦草地写着物料名称、重量，在最下方的备注栏里，有一行非常小的手写铅笔字：“批号xt-11，含实验尾料，注意分类。”
xt-11？这个批号让陈凡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相关的技术资料或行业通讯，但一时想不起具体细节。此刻他也无暇细究，可能是周玲丈夫以前在安泰工作或与安泰有交集时留下的废单，随手塞在了病历里。
他迅速把注意力拉回当前，将单据折好暂时放进自己口袋，对焦急万分的女人说：“大姐，别急，车在哪？先带孩子去医院，钱我想办法。”
他让黄毛去取应急现金，又让晓雪陪同去医院帮忙。安泰那车“测试料”的卸货分拣工作，交给了虎哥全权负责。
“陈哥，你放心，这活我一定干漂亮！”虎哥拍着胸脯，带着工人们开始卸货。陈凡则跟着周玲去看那辆停在巷子深处的老旧工具车。
车况比想象中更差，电瓶亏电，轮胎瘪了一个，驾驶室里积满灰尘。但发动机舱看起来没大问题。陈凡大致估了个价，心里有了数。他先垫付了三千块给周玲，让她赶紧带孩子去医院，车的事容后再说。
周玲千恩万谢，抱着孩子跟晓雪匆匆走了。
陈凡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破旧的工具车，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安泰的内部转移单。“xt-11……实验尾料……” 他隐约觉得这个批号不简单，可能与某些特殊材料有关，但眼下最紧迫的，是处理安泰的测试料，准备明天的谈判。
他转身走回废品站。虎哥他们正干得热火朝天，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陈凡卷起袖子，加入了分拣的行列。他需要亲自把握这批料的成色，为明天的价格博弈积累最一手的信息。
那张写着“xt-11”的转移单，就像一颗无意中落入口袋的石子，暂时沉默着，等待被想起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