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棉纺厂内。
江行衣的手悬在屏幕之上。
杀了他们?
杀了这四十多个还是普通人的市民。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条命令的第一反应,恐怕都会是震惊,犹豫,乃至抗拒。
但江行衣只是皱了皱眉。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没有半分迟疑地发回了一条信息。
【怎么才算情况不对?】
他觉得这个问题很有必要问清楚。
毕竟在他看来,眼前这四十多号人,集体对着一堆废铜烂铁下跪朝拜,已经足够“不对”了。
游子闲:【被那只诡异影响的人,会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噪音敏感,狂躁易怒,就是你在街上遇到的那些。】
【第二阶段,集体朝拜,精神沉寂。这个阶段的具体情况我们还在摸索,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集体行为会让某些人、或者某一个人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成为被诡异选中的对象(大概)】
【但第三阶段我们已经清楚了,那就是质变。】
【他们会从被感染者,变成一个次级诡异,并且拥有我们暂时无法理解的攻击方式。】
【那个编外人员就是被一个进入第三阶段的感染者秒杀的。】
【现在,你明白“情况不对”是什么意思了吗?】
原来,被噪音影响的人有三个阶段么。
江行衣盯着屏幕,脑子里迅速把眼前的情况对号入座。
他现在遇到的,应该就是第二阶段了。
【明白了,我已经找到你说的可疑人选。】
【有把握吗?】
【不太确定。】
【小心点,觉得打不过就先撤,我们派正式成员去。】
撤?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一是正式成员来帮忙,他能拿到的积分绝对大幅下降。
二是游子闲刚才也提到了,进入第三阶段才是真正的威胁,现在这群人还在第二阶段,属于临界状态。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还是人,只是脑子不太清醒的那种。
三是江行衣的小技能很多,他完全不用正式露面,也可以影响到这些人。
别的江行衣都可以不在乎,甚至诡异把青灵市给灭了他也无所谓,但积分是必须要拿的!
江行衣回了个“好”字,然后结束了与游子闲的短信交流。
杀了他们?
他看着厂房里那乌泱泱跪倒的一片,心里没什么波澜。
应该不至于。
江行衣的目光还是落在了人群中那个穿着干净衬衫的男人身上,然后对其发动了【需求变更】。
没什么比在项目即将上线前一秒收到“咱们换个赛道”更让人崩溃了。
所以,那就换一个赛道吧。
……
其他的人都已全部跪下了,那个衬衫男的身体也开始有了动作。
他和其他人一样,双膝微微弯曲,身体前倾,正要完成那个虔诚的下跪姿势。
然而,就在他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冰冷水泥地面的前一刻,他的动作猛地停住,维持着一个半跪不跪的古怪姿势。
他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转为极度的困惑与挣扎。
男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在与一个无形的意志进行着殊死搏斗。
他的眼神在身下冰冷的地面和那堆废铜烂铁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不解和抗拒。
跪?
为什么要跪?
这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冲动是什么?
不,不对!
另一个更强烈、更迫切、更让他无法忍受的念头,如同火山般从他意识的底层喷发出来!
终于,这场无声的战争结束了。
衬衫男立刻站直了身体,他环顾四周,看着身边跪了一地的人群,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被耽误了人生大事的暴怒。
“神经病啊!”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在这死寂的厂房内悍然炸响。
“你们他妈的都在干什么?拜一堆破烂?脑子进水了?”
他指着那堆废铁,气得浑身发抖。
“我的日更还没码完呢!断更一天全勤奖就没了!读者会给我寄刀片的!!”
男人一边咆哮,一边手忙脚乱地摸着口袋,似乎在找自己的手机。
“我手机呢?我手机放哪了?操!”
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跪倒的一片人,自顾自地陷入了另一种偏执的疯狂。
“滚开!都给我滚开!别挡着,我得回家码字啊!”
他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完蛋!几点了都,写不完……今天肯定写不完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车间门口,只留下一片被他打破的死寂。
窗外的江行衣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抽动。
写网文的?
真敬业。
江行衣用对讲机联系了外面的郑方明,让他们抓住往外跑的那个人。
结束通话,他的视线重新投回厂房之内。
车间内,随着男人的离去,跪在地上的几十个人,身体齐齐一震。
他们缓缓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里,开始重新燃起暴戾与狂躁的火光。
一个离得最近的女人,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你……刚才在喘气?”
“是你的心跳声,”另一个人阴冷地回应,“太响了。”
“不,是你们!”
“都他妈的闭嘴!”
矛盾在瞬间点燃。
一个男人猛地扑向身边的人,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吵死了!”
“杀了你!”
“闭嘴!闭嘴!闭嘴!”
他们不再朝拜那堆废铁,而是将所有的恶意都倾泻到了身边最近的“噪音源”上。
咒骂,扭打,撕咬。
江行衣看着这宛如菜市场一般的混乱场景,叹了口气,然后摘下了脑袋。
解放状态!
“砰——!”
玻璃碎片伴随着一道黑影,在灯光下四散飞溅。
一个无头的身影,落在了混战的人群边缘。
无头之躯的降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正沉浸在对身边“噪音源”的极致憎恶中。
一个壮汉刚把另一个人按在地上,高高举起拳头,下一秒,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风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他眼前一黑,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弹了一下,精准地撞在另一个女人的膝盖弯,让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随即又被一股巧劲撞在太阳穴上,瞬间昏厥。
那是一颗头颅。
江行衣的头颅。
无头的身躯拎着那颗脑袋,动作说不上优雅,倒像是在玩什么奇怪的保龄球游戏。
扔出去,砸倒一片,脑袋自己飞回来,再扔。
不到十秒,厂房内的嘶吼与打斗声便戛然而止。
四十多个身影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只剩下江行衣的无头之躯还站在原地。
他捡起自己的头,重新安回脖子上,骨骼与肌肉发出一阵细微的蠕动声,连接处严丝合缝。
……
等郑方明带着人冲进来支援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预想中的恶战没有发生。
昏黄的灯光下,只有江行衣站在一地昏迷不醒的人中间,平静地看着他们。
郑方明的目光在江行衣空空如也的双手上停顿了一秒,又扫过地上那四十多个昏迷者,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一个人,赤手空拳,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放倒了四十多个持有武器的暴徒?
之前对江行衣年龄和身份的那一丝疑虑,此刻被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彻底碾碎,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有发自内心的震惊与钦佩。
他放下枪,快步走到江行衣面前:“江先生,这……”
看着郑方明那张写满震惊的脸,江行衣脑子里想起了游子闲的嘱咐。
要保持神秘感和高逼格。
于是,他用一种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吐出了四个字。
“不要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