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老宅坐落于圉县城郊一处僻静的山坳之中,背靠青山,面朝溪流,四周环绕着大片虽已凋零却仍可想见春日繁盛的桃林。
此地风景确实秀丽,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境。
然而,因蔡家举家迁往洛阳多年,老宅久无人居,疏于打理,此刻看去,却是一片破败景象。
院墙多处坍塌,露出斑驳的土坯;
屋顶瓦片碎裂,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门窗歪斜,糊窗的桑皮纸早已破败不堪,在秋风中瑟瑟作响。
赵平天牵着踏雪,站在那扇几乎要掉下来的朽木大门前,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既有对蔡琰幼时在此生活光景的想象,更有一种想要为她做些什么的冲动。
他想着明日蔡琰便要归来,若是看到自家老宅如此破败,心中定然伤感。
不若趁此机会,将这老宅修缮一番,给她一个惊喜!
想到此处,赵平天精神一振,将踏雪拴在院外一棵老槐树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挽起袖子,便要大干一场。
他本就是行动派,说干就干,体内真气流转,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然而,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赵平天武功盖世,谋略过人,于行军布阵、争霸天下是行家里手,可对这泥瓦木匠的活计,却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
加之他来得匆忙,一心只想着给蔡琰惊喜,竟完全忘了修缮房屋需要木材、砖石、泥灰等物料,只凭着一股子蛮力和满腔热情,便开始了他的“惊喜工程”。
他先是觉得那歪斜的院墙碍眼,运起内力,一掌拍去,本想将其扶正,谁知力道没控制好,“轰隆”一声,整面院墙应声而倒,扬起漫天尘土!
赵平天愣了一下,挠挠头,觉得倒了也好,正好重建!
他又看向那漏风的屋顶,觉得上面的破瓦和杂草太不像话,便纵身一跃,跳上房梁,打算清理一番。
结果他落脚太重,本就腐朽的房梁发出“嘎吱”一声脆响,直接断裂!
他慌忙跳下,却带落了一大片椽子和瓦片,屋顶顿时开了个大天窗!
“呃……”
赵平天站在废墟中,有些傻眼。
但他不肯放弃,觉得既然开了天窗,不如把旧屋顶全拆了,盖个新的!
于是,他吭哧吭哧,开始徒手拆房……拆到一半,觉得那几根主要承重的柱子似乎也有些歪了,影响整体美观,便运力去推,想将其扶正……结果可想而知。
从日出东方,一直忙活到日头西沉,赵平天可谓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待到他终于停下手,抹了把汗,志得意满地想要欣赏自己的“杰作”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眼前哪还有什么蔡家老宅?
原本虽然破败但骨架尚存的院落,此刻已然彻底化为一片废墟!
断木、碎瓦、砖石、泥土混杂在一起,堆得如同小山,比遭了兵灾匪患还要彻底!
连那扇他最初站立的大门,此刻也只剩下半截门槛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赵平天一屁股坐在那半截门槛上,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眉头控制不住地狂跳,嘴角抽搐。
这……这惊喜怕是给不成,惊吓倒是十足了!
他绞尽脑汁,开始思索该如何向蔡琰解释这一切?是说昨夜有巨熊过境?还是说仇家寻衅,将宅子砸了?
正当他愁眉不展,编造理由编到“天降流星,误中老宅”时,一股清雅恬淡、似兰似麝的熟悉馨香,悄然飘入鼻尖。
紧接着,他感到头顶一沉,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压住。
赵平天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娇颜。
不是他朝思暮想的蔡琰又是谁?数年不见,她褪去了少女时代的最后一丝青涩,出落得愈发温婉大气,眉眼间书卷气更浓,却也更添了几分成熟女子的风韵。
她正微微弯腰,双手按在他的头顶,低头看着他,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琰儿!”
赵平天又惊又喜,噌地一下从门槛上弹了起来,也顾不上一身灰尘,张开双臂便将眼前玉人紧紧拥入怀中,抱着她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放声大笑:“哈哈哈!想死夫君了!你可算回来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忍不住低头,在蔡琰光洁的额头、脸颊、鼻尖、唇瓣上落下雨点般密集的亲吻,发出“啵啵啵”的声响,热情得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
蔡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初始的羞涩过后,便也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转圈亲吻,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咯咯娇笑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柔情。
两人相拥良久,赵平天才将她轻轻放下来,却依旧揽着她的纤腰,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
蔡琰顺势依偎在他怀中,目光扫过院中那片惨不忍睹的废墟,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赵平天的鼻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嗔道:“夫君还真是……精力旺盛呢。数年不见,一回来就给妾身这么大一个‘惊喜’?竟把妾身家的老宅给拆了个干干净净。”
赵平天老脸一红,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支支吾吾,哪里敢承认自己本意是想修缮结果搞成了拆迁?
他眼珠一转,决定来个恶人先告状,生硬地转移话题,语气愤愤道:“这个……咳!为夫确实是精力旺盛了点!但这都是被你那老爹,蔡邕那老……老先生给逼的!”
他本想说“老逼登”,话到嘴边觉得不雅,硬生生改了口,但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想当年,我诚心诚意欲拜他为师,学习经史子集,他倒好,死活不肯收!这也罢了!”
“最可气的是,你我两情相悦,欲结连理,他偏偏要从中作梗,百般阻挠!喵个咪的(他情急之下,连市井俚语都冒了出来),想想就来气!”
“早知道当年在陈留……呃,在复原城那会儿,他敢来捣乱,我就该一脚把他踹下护城河喂王八得了!也省得今日看着这破院子生气!”
赵平天越说越“投入”,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对着已故的岳父大人就是一通毫无心理负担的“数落”,试图将拆房子的锅甩到蔡邕的“历史遗留问题”上。
蔡琰听得忍俊不禁,知道他是在胡搅蛮缠,却也不点破,只是伏在他肩上,笑得花枝乱颤。
然而,赵平天话音刚落,正准备再“声讨”岳父几句以加强效果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刻意加重的、苍老的咳嗽声:“咳咳!嗯哼!”
赵平天身体一僵,抱着蔡琰的动作瞬间定格。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扭过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老宅残破的院门外,不知何时停了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
车队中间,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车帘掀起,一位身着儒衫、头戴方巾、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正板着脸,目光幽幽地瞪着他!不是他那“已故”的岳父大人蔡邕,又是谁?!
原来蔡邕并未如赵平天所想那般留在漠北或别处,而是思念故土,加之听闻中原局势有变,便随着一支返回中原的商队,一同南归,恰好今日也到了圉县,顺道来看看老宅。
谁知刚一下车,就听见自家女婿在那大放厥词,还要把自己踹下护城河?!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赵平天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愤慨到错愕,再到无比的尴尬,最后只剩下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窘迫。
他抱着蔡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蔡琰也看到了父亲,先是一愣,随即俏脸飞红,连忙从赵平天腿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裙,嗔怪地瞪了赵平天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让你胡说八道!这下好了吧!
而跟在蔡邕身后的那些商队伙计、仆从,以及赵平天自己带来的几名亲卫,此刻都拼命低着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耸动,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爆笑的冲动。
整个场面,寂静中透着极度的滑稽。
最终还是蔡邕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转身,丢下一句:“成何体统!”
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商队前方,显然是被这不着调的女婿气得不轻。
赵平天站在原地,看着岳父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怀中偷笑的蔡琰,再望了望眼前的一片废墟,只能仰天长叹,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回半个时辰前。
这下好了,惊喜没给成,惊吓加倍,还把老丈人给得罪死了……这接下来的日子,怕是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