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开始上菜。
一道道摆盘精致、分量却极为“艺术”的菜肴被端上桌。
林小夏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西餐量小,但看到眼前这情景,还是忍不住小小地“呀”了一声。
那香煎鹅肝,薄薄一片,底下垫着几片烤面包,旁边用酱汁画了个圈,两口就能吃完;
黑松露蘑菇汤盛在小小的汤盅里,几勺就见底;
惠灵顿牛排看着挺大一块,切开才发现酥皮占了一半体积,里面的牛肉也就几口的量。
唯独那道被她误打误撞点中的“法式烤羊杂烩饭”菜单上写的是“普罗旺斯风味内脏烩饭”,林小夏当时没细看,用一个不小的深口盘装着,里面是浓郁的番茄酱汁炖煮的各种牛羊下水心、肝、肚等混合着米饭,分量倒是实打实的足,几乎堆成了小山。
这“硬核”的菜品与其他菜肴的“精致”形成了鲜明对比,透着一股子“爱谁谁”的粗犷劲儿。
赵怀康看着这反差,尤其是林小夏盯着那盘内脏烩饭有些发懵的表情,差点没绷住笑出声,赶紧端起水杯掩饰了一下。
接着是开红酒环节。
那位服务生显然经验不足,拿着开瓶器,不是用巧劲慢慢旋转拔出软木塞,而是铆足了力气,像个拔河似的猛地向上硬拽!
赵怀康看得眼皮直跳,真怕他把瓶子给掰断了。
果然,“啵”的一声闷响,软木塞是被拔出来了,但力道过猛,塞子带着一股酒液,“嗖”地一下从瓶口飞了出来!
不偏不倚,先是在服务生自己脸上“啪”地弹了一下,留下一点红印,然后划过一道抛物线,直奔对面的林小夏!
林小夏正担心地看着服务生“暴力”开瓶,根本没反应过来,“哎哟”一声,软木塞正中她的额头,虽然不重,但也让她疼得捂住了额角,愣住了。
服务生也傻眼了,捂着被弹红的脸颊,看着对面被“袭击”的客人,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女士您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小夏自己也又疼又窘,赶紧摆手:“没事没事,不疼的,你别在意!”
一时间,包厢里充满了尴尬又好笑的气氛。
两人互相道歉,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怀康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憋笑憋得肚子疼,肩膀微微发抖,只能强行低头假装研究菜单。
好不容易等这阵尴尬过去,服务生开始倒酒。
大概是急于弥补刚才的失误,他给两人倒酒时格外“豪爽”,完全忘了红酒通常只倒三分之一杯的礼仪,直接咕咚咕咚给两个高脚杯都倒得满满当当,酒液几乎要溢出来。
倒完后,他还如释重负地补充了一句:“两位请慢用,喝完了随时叫我!”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赵怀康看着面前这杯堪比啤酒杯分量的红酒,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
这顿饭,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意外的“乐趣”。
开始用餐,林小夏显然对西餐礼仪不太熟练。
她拿着刀叉,切牛排的动作有些笨拙,用力也不对,盘子被划得吱呀作响。
偶尔遇到不好切的肉筋,她的小眉头会微微蹙起,眼神里闪过一丝着急,甚至有那么一两次,赵怀康看到她下意识地手指动了动,似乎想直接上手去抓,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赶紧缩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跟刀叉较劲。
那副又认真又有点小狼狈的模样,在赵怀康眼里,显得格外真实可爱,远比那些故作优雅的名媛们动人千百倍。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
或许是环境使然,或许是红酒微醺,林小夏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
她小声抱怨着这餐厅的菜量太小,又好奇地尝了尝那盘“内脏大烩饭”,意外地觉得味道还不错。
聊着聊着,她忽然放下刀叉,抬起头,目光清澈而认真地看向赵怀康,脸颊因为酒意和灯光泛着淡淡的红晕。
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怀康哥,我知道这里很贵,这一顿饭可能够我以前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她顿了顿,眼神微微闪烁,似乎有些羞涩,但依旧勇敢地直视着赵怀康的眼睛,“但是……我觉得,如果是和你一起吃,这份钱,花得特别值。”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锤,带着千钧之力,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击中了赵怀康的心脏最柔软处。
刹那间,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赵怀康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滚烫而充盈的情感瞬间填满,那感觉陌生又强烈,让他呼吸微微一滞。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或许不够世故,不够优雅,甚至有些笨拙,但她此刻的眼神,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纯粹的喜悦,像一道光,直直地照进了他曾经被金钱、权势和虚与委蛇所充斥的世界。
他明白了。
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那种朦朦胧胧的好感,那种下意识的靠近和关心,已经悄然越过了某条界线。
不是那种需要大声宣告“我喜欢你”的、轰轰烈烈的恋爱开端,而是一种更微妙、更深入骨髓的默契和连接。
这是一场,或许谁也不打算率先开口说出那三个字,但却都心照不宣地,准备用未来的每一个行动、每一次陪伴、每一份心意去证明和书写的……恋爱。
赵怀康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深深地望着林小夏,眼神里的笑意褪去了戏谑,变得无比柔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他拿起酒杯,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向她示意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大口那被倒得满满当当、其实并不怎么好喝的红酒。
酒液入喉,微涩,却带着回甘。
就像他们刚刚开始的,这场无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