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顾震霄以为一切已尘埃落定,转身欲向少林寺山门而去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宏大无比的梵音自那濒死的扫地僧体内爆发,如同黄钟大吕,响彻整片密林!
原本黯淡下去的金色佛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以扫地僧为中心,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光芒之盛,竟暂时驱散了林间的晦暗,将方圆数百丈映照得一片金碧辉煌!
在这璀璨夺目的金光中,一尊庞大无比的虚影自扫地僧身后拔地而起!
那虚影初时模糊,瞬息间便凝实膨胀,化作一尊高达万丈、宝相庄严、眉目低垂、蕴含着无尽慈悲与威严的达摩祖师法相!
法相顶天立地,周身环绕着无数金色“卍”字佛印,梵唱之声响彻云霄,浩瀚的佛力如同实质的海浪,向四周汹涌澎湃地扩散开来,压得方圆数里的草木尽皆俯首!
而施展出这惊世一击的扫地僧,代价亦是惨重无比。
他本就枯槁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衰老下去,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般龟裂蔓延,满头的白发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变得枯槁如草,生命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飞速流逝。
这是他在燃烧自己仅剩的所有寿元、精血乃至神魂本源,强行催动这超越自身极限的佛门至高神通!
“南无阿弥陀佛——!”
扫地僧发出一声震彻灵魂的咆哮,声音苍老嘶哑,却带着一股与天地同悲的决绝,“掌——中——佛——国!”
随着他这声咆哮,那尊万丈达摩法相缓缓抬起了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掌心之中,佛光流转,仿佛真的蕴含着一方微缩的佛国净土,有天龙环绕,有罗汉诵经,有菩提生长!
巨掌携带着碾碎星辰、度化万物的无上伟力,缓慢却无可阻挡地,朝着下方渺小如蝼蚁般的顾震霄,当头拍下!
掌风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然将大地压得塌陷数尺,顾震霄周身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崩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陆地神仙都为之色变的舍命一击,顾震霄却依旧静立原地。
黑纱斗笠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却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
他仰起头,透过黑纱,冷漠地注视着那越来越近、仿佛要将整个少室山都一掌拍平的金色佛掌,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掠过一丝……不屑?
直到那蕴含着“掌中佛国”的巨掌距离他的头顶不足十丈,狂暴的劲风已经将他脚下的地面撕裂出无数沟壑时,顾震霄终于动了。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摊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只有他指尖,五缕精纯凝练到极致的淡金色灵力悄然溢出,如同五条灵蛇,瞬间交织、缠绕、压缩,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柄长约三尺、通体透明、唯有剑刃处流转着一抹毁灭性幽光的灵力长剑!
这柄剑,看似无形无质,却散发着比那万丈佛掌更加纯粹、更加本质的锋锐之气!
“蚍蜉之力,也敢撼天?”
顾震霄冷哼一声,面对那已然临头的佛国巨掌,他竟不闪不避,只是手持那柄灵力长剑,看似随意地,向上轻轻一划!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没有能量对撞的爆炸。
有的,只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利刃切开丝绸般的“嗤啦”声。
那蕴含着无上佛力、仿佛坚不可摧的“掌中佛国”巨掌,在与那柄看似纤细的灵力长剑接触的刹那,竟如同遇到热刀的牛油,又像是被无形巨力击中的琉璃,从掌心开始,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下一刻,在扫地僧难以置信的绝望目光中,他那舍命一击凝聚的万丈佛掌,连同其中幻化的佛国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又像是被切开的豆腐块一般,轰然崩解!
化作无数大小不一、闪烁着金色光点的碎片,如同一场金色的流星雨,纷纷扬扬地从空中洒落,尚未落地,便已消散成最精纯的天地灵气。
而顾震霄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淡金色流光,从那漫天飘散的金色光雨中逆冲而上,瞬息间便跨越了彼此的距离!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的轻微声响。
那柄由纯粹灵力凝聚的长剑,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因神通被破而遭受反噬、彻底油尽灯枯的扫地僧的胸膛,穿透了他的心脏。
扫地僧身体猛地一僵,燃烧的生命之火如同被冷水浇灭,急速黯淡下去。
他低头看了看透胸而出的灵力剑尖,脸上并没有痛苦,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有解脱,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丝对百年前那段尘缘的最终了结。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身后那尊原本顶天立地的达摩法相,随着他生机的彻底消散,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随之崩溃,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如同无数萤火,缓缓升空,最终消散于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震霄手腕微微一震,灵力长剑悄然消散。
他看都没再看一眼缓缓软倒的扫地僧,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转身,玄色斗篷一甩,迈开步伐,径直朝着少室山巅,那座千年古刹少林寺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
在他身后,扫地僧的身体无力地向前倾倒。
然而,在即将触地的最后一刻,他不知从何处涌起最后一丝气力,强撑着用双臂支撑住地面,硬生生将扑倒的姿势,变成了双膝跪地。
他面向少林寺的方向,那双即将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依旧充满了虔诚与守护。
他用尽最后的意识,双手艰难地合十于胸前,然后,头颅深深地、郑重地磕了下去,额头触碰在冰冷的地面上。
就此,气绝身亡。
他以这种面向少林、长跪叩首的姿态,结束了自己充满杀戮与救赎、痴情与守护的传奇一生,如同一位最虔诚的守山僧,永远地守护在了少室山脚。
唯有林间风声呜咽,仿佛在为这位曾经的魔头、后来的高僧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