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车驾终于抵达江南行宫。
行宫内灯火通明，早有当地官员与宫人跪迎圣驾。
初楹随淑妃缓缓下了马车，看着周围的风景，很是不错。
“到底是江南啊，处处都透着水润气，很是养人啊”淑妃轻声感叹，又转头对初楹温言道。
“一路颠簸，累了吧？待会安顿下来，好好歇歇”
“是，多谢淑妃娘娘”初楹点头应了，正要随淑妃往安排的住处去。
却见李公公快步而来，满脸堆笑，先向淑妃行了礼，又对初楹躬身道：“十公主留步，皇上特意吩咐，让老奴来请公主”
淑妃神色微动，含笑不语。
初楹心中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只显露出恰到好处的恭顺与些许疑惑：“李公公，父皇有何吩咐？”
李公公笑道：“皇上方才巡视行宫，见碧水阁临湖而建，推窗便是满目荷花，景致清幽得很，说此处凉爽宜人，是个好住处”
“皇上口谕，十公主不必随淑妃娘娘同住了，独居碧水阁”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示好，“皇上还说，丞相夫人此次随行，就安排在离碧水阁不远的漱玉斋，便于往来照应”
此话一出，周围隐隐传来细微的抽气声。
几位同行的公主，如六公主、八公主等，目光齐刷刷落在初楹身上。
更多的是掩不住的羡慕乃至一丝嫉妒。
碧水阁是行宫中有名的好去处，往年南巡，多是得宠的妃嫔或年长皇子居住，如今竟赐给初楹，还是独居。
卫婕妤正由宫女扶着下车，闻言脚步一顿，娇艳的脸上笑容凝了瞬。
随即又绽开更明媚的笑，声音清脆：“哎哟，皇上真是心疼十公主，碧水阁那样好的地方，连本宫都羡慕呢”
她眼波流转，扫过初楹，“公主可要好好谢恩才是”
初楹规规矩矩地朝龙辇方向福身，声音清晰柔顺：“儿臣多谢父皇厚爱”
在宫人引导下，初楹带着槐夏前往碧水阁。
阁楼果然名副其实，建在一弯清澈活水之上，以曲廊连接。
虽然时值晚秋，但湖中仍有荷花。
晚风中带着淡淡荷香拂面而来，沁人心脾。
阁内陈设清雅，纱幔低垂，一应器物虽不奢华，却件件精巧。
槐夏指挥着小宫女安置行李，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与骄傲，待旁人退下。
她才凑近初楹，一边为她拆解发间简单的珠花，一边低声道：“公主，皇上心里还是疼您的，这碧水阁，多少人都眼热着呢”
铜镜中映出初楹平静的容颜。
她轻轻抚了抚微皱的衣袖，声音淡淡：“也不见得是好事”
“公主？”槐夏动作一顿。
初楹看向窗外渐浓的夜色，以及远处行宫主殿飞霜殿明亮的灯火。
“独居一处，看似恩宠，却也让我明白遭受了怨恨”
她顿了顿：“算了，去准备些桂花糕，待我稍作整理，便去飞霜殿向父皇谢恩”
槐夏似懂非懂，但见初楹神色凝定，便不再多问，依言就去准备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初楹换了一身衣裙。
她带着槐夏，提着食盒，来到飞霜殿前。
通传后，李公公亲自迎出来，笑着将她引入殿中。
飞霜殿内灯火通明，赵敬明刚批阅完几份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奏折，正坐在临窗的榻上喝茶。
他换了常服，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倦色。
初楹步入殿内，敛衽下拜：“儿臣给父皇请安，多谢父皇赐住碧水阁。”
“起来吧”赵敬明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忽然顿住了。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少女纤细的身姿。
那一身素白衣裙，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皎洁宁静的侧脸……
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许多年前，那个总是安静待在角落、笑容清浅如水的女子，也曾这样站在他面前。
“岚……”一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赵敬明猛地回神，将那名字咽了回去，心头却掠过一阵尖锐的刺痛与怅惘。
“父皇？”初楹轻柔的呼唤响起，带着些许疑惑。
赵敬明这才彻底清醒，定了定神，掩去眸中那一瞬间的失态，声音放缓：“楹儿来了，坐吧”
初楹依言在榻边绣墩上侧身坐下，姿态娴雅。
她将食盒轻轻放在案几上打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小巧精致的桂花糕。
“儿臣想着父皇路途劳顿，定会胃口欠佳。这儿臣味道清甜，或许能开开胃，请父皇尝尝”
她声音轻柔，语气里带着女儿对父亲自然而然的关切，又不显得过分亲昵谄媚。
赵敬明看着那莹白的糕点，又看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那点因回忆而生的郁结似乎散了些。
“难为你有心”他捻起一块，尝了一口，甜而不腻，桂香馥郁，“味道很好”
“父皇喜欢就好”初楹浅浅一笑。
赵敬明又喝了口茶，目光落在殿角摆放的棋枰上，忽然问道：“楹儿可会下棋？”
初楹心头微动，面上却露出些许腼腆：“回父皇，儿臣略懂一些，只是棋力浅薄，恐怕难……”
“无妨”赵敬明似乎来了兴致，“陪朕下一局，整日对着奏折，也烦了”
“是”初楹应道。
宫女立刻将棋盘与棋子拿过来。
赵敬明执黑，初楹执白。
开局平稳，赵敬明落子如常，带着几分帝王特有的沉稳大气。
初楹则谨慎应对，步步为营，棋风竟也显出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烛火噼啪，殿内一片寂静，只闻棋子落在枰上的清脆声响。
随着棋局深入，赵敬明渐渐发现，这个女儿不仅懂棋，而且心思颇为缜密。
她的棋路看似温和守成，实则暗藏机锋，常常在他不经意处设下小巧的陷阱，虽不至于动摇大局，却也让他不得不分出心思应对。
尤其有几手棋，灵动跳脱。
他不由抬眼看了看。
她正凝神看着棋盘，长睫微颤，指尖拈着一枚白子，迟迟未落，显然是在认真思索。
但那份专注沉静的神态，越发像了。
“你母妃……”赵敬明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从前也爱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