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沙盘边缘跳了一下,映得“西岭”二字微微发亮。严冰雪伸手拨了拨灯芯,火苗稳住,光影重新落在那幅残破帛书所绘的地图上。她指尖沾着淡青色药粉,在“九曲回廊”入口处画了个圈。
“子时三刻,地脉开隙。”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一刻钟后闭合。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尉迟逸风坐在案侧,手中把玩着一块寒星砂制成的标记石,目光沉静地扫过沙盘上的每一道沟壑。他没说话,只是将石子轻轻按进地图西侧岩缝的位置。一点微光随之亮起,与风宝颈间玉符的余温隐隐呼应。
风宝站在桌角,翅膀收拢,爪子轻点桌面,发出几声短促鸣叫。它盯着帛书末端的“终殿藏影”四字,眼神锐利,像是认出了什么。
“它觉得这地方不对劲。”严冰雪看着风宝,“但不是陷阱,是……熟悉。”
尉迟逸风抬眼:“你是说,它以前感应过类似气息?”
“不止是感应。”她取下耳坠中最后一粒寒星砂,放在玉符旁。两者接触瞬间,玉符震了一下,浮现出一圈极细的波纹。“这是活物留下的共鸣印记。不是死物埋藏,是有生命的东西长期驻守在此。”
尉迟逸风沉默片刻,忽然道:“若他们知道我们会来呢?”
严冰雪抬头。
“密道机关太巧,线索太顺。”他指了指帛书,“偏移的南斗星位、反向叩击才能开启的锁芯、连风宝的玉符都能匹配的匣槽——这不是为了防外人,是为了引特定的人进来。”
“你是说,整个过程都是安排好的?”她皱眉。
“我不是怀疑情报真假。”他语气平稳,“我是说,对方可能已经算准了我们的反应。走水脉、派风宝探路、主攻选在子时——这些都会被预判。”
风宝突然展翅,扑到沙盘东侧,用嘴啄了啄代表毒瘴区域的一小片黑粉。然后回头,盯着严冰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咯鸣。
“它不同意你放弃水脉路线。”严冰雪轻声道。
尉迟逸风看了它一眼,嘴角微动:“这只鸡现在比某些谋士还懂战局。”
“它活得久,见得多。”她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随即转向沙盘,“但我们不能因为怕被猜中就停手。皇帝撑不了太久,疫源若再扩散,半个江南都得乱。”
尉迟逸风点头:“那就让他们猜。但我们得改几步棋。”
他拿起一支细笔,蘸了朱砂,在水脉通道外侧划出一条虚线。
“解毒烟球照常释放,队伍也做出由此突入的姿态。但主力不进。等烟雾升起,立刻分两队:一队由影卫假扮我带队强攻,吸引注意;另一队,你带精锐从西侧岩缝穿行,绕后直取终殿核心。”
“那你呢?”
“我在外围压阵。”他说,“若真是圈套,总得有人在外面收网。”
严冰雪盯着他看了几息,忽而一笑:“你还真信‘王爷亲征’那一套?”
“我不信命。”他放下笔,“但我信时机。这次,我们必须抢在他们设好局之前,先把他们的‘眼’挖掉。”
她不再反驳,转头从药囊取出三个小瓷瓶,分别倒出不同颜色的粉末,洒在三条路径上。
“青粉为实兵路线,红粉为诱敌,白粉是退路标记。”她一边操作一边说,“水脉毒瘴可用‘凝雾散’压制半柱香时间,足够假队演完戏撤离。岩缝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且中途有塌陷风险,必须有人先探。”
风宝立刻拍了拍翅膀,昂首挺胸站到白沙线上。
“你去可以。”严冰雪点了点它脑袋,“但只许探路,不准擅自行动。发现机关或守卫,立刻回传信号,明白吗?”
风宝低头啄了啄她的手指,算是应下。
尉迟逸风起身走到墙边,拉开一道暗格,取出卷轴递予影卫首领。
“十二死士即刻集结,换装潜行服,封锁西岭外围五里内所有出路。江湖盟友已在十里外待命,一旦殿门开启,立即切断一切通讯与补给线。”
影卫首领抱拳领命,转身离去。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烛火映着三人身影,在墙上拉得修长。
“你说他们为什么非要我们找到这个密道?”严冰雪忽然开口。
尉迟逸风回头:“也许不是为了让我们找到,而是为了让我们相信自己找到了真相。”
“可图是真的,时间也是真的,玉符共鸣更是作不了假。”
“真中有假,才是最狠的局。”他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终殿藏影”四个字,“他们不怕我们来,就怕我们不来。说明里面等着的,不只是一个巢穴。”
风宝突然振翅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后落回桌面,爪子重重踩在帛书中央的螺旋凹槽上。
严冰雪眯眼一看,发现那凹槽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先前未曾察觉。她凑近细看,从袖中取出一枚放大镜片,借烛光一照——裂痕内部竟嵌着一丝银线,极细,几乎与墨迹融为一体。
“机关触发线。”她低声,“这不是开门用的,是……报信用的。”
尉迟逸风立刻伸手覆上帛书,掌心微热。片刻后,他收回手,面色冷峻:“纸上有残留灵息,被动激活型传讯阵。只要有人长时间注视地图关键点,信息就会自动外泄。”
“难怪一切太顺利。”严冰雪冷笑,“他们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的。从密道到青铜匣,再到这张图——全是饵。”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风宝歪头,眼神带着询问。
尉迟逸风沉默片刻,忽然将帛书翻面,拿起炭笔在背面快速勾勒起来。
“既然他们会收到我们的计划……”他笔锋一顿,“我们就给他们一个他们会相信的计划。”
严冰雪看着他画出的新路线,嘴角慢慢扬起:“明攻水脉,实走岩缝,再加一招声东击西——让假队在中途突然转向主道,逼他们误判主力方向。”
“对。”尉迟逸风点头,“而且,出发时间提前半刻。”
“不行。”她摇头,“地脉未开,强行进入会被困死。”
“所以我们不真进。”他说,“就在入口外制造动静,放烟、点火、敲钟,让他们以为我们提前出击。等他们调动人手应对,真正的队伍再悄然接近。”
风宝听完,扑棱着飞到沙盘边上,用爪子在地上划拉出几道痕迹,又指向东南方一角。
严冰雪看懂了:“你是说,那边有天然回音壁,能放大声响?”
风宝点头,咯了一声。
“好。”她转身从药囊取出一个小铃铛,放入影卫刚送来的布袋中,“加上这个‘震魂铃’,十里之内都能听见脚步声。”
尉迟逸风最后检查了一遍名册,确认所有人员代号、接应暗语、撤退信号均已部署完毕。他合上卷轴,抬头看向严冰雪。
“你带岩缝小队,务必小心。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撤出,不要硬闯。”
“那你呢?”
“我去东侧高崖。”他说,“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若有变故,我会点燃信号焰。”
她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风宝跳上她肩头,爪子轻轻搭在她颈侧,像是在安抚。
影卫陆续回报,各队已准备就绪,只待子时令下。
严冰雪最后看了一眼沙盘,指尖拂过那条用白粉标出的退路。她将剩余药粉尽数倒入随身药囊,系紧腰带。
“所有人记住。”她声音清冷,“此战不为杀戮,只为断根。活口要抓,证据要保,殿中任何文书、器物,一律封存带回。”
尉迟逸风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枚黑色令牌。
“行动开始前,我会再核对一次风宝的玉符波动。”他说,“如果热度骤升,说明对方已察觉,计划即刻暂停。”
室内烛火忽然晃了晃。
风宝猛地抬头,羽翼瞬间炸开,颈间玉符泛起一层暗红光泽,持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