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管落地的闷响还在偏殿回荡,李承乾嘴角那点得意早已被抽得干干净净。他被两名禁军死死按在跪石上,肩胛骨压得生疼,却仍仰着头,目光扫过殿中众人。
严冰雪站在周慕白身侧,指尖还捏着那枚从侍卫鞋底搜出的铜管。她没再说话,只是将盖子旋开,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片。纸面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堆里抢出来的。
“这是寅字令与南疆藩王密约的副本。”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上面有李大人的私印,还有三处亲笔批注——‘粮道可断’‘边军可乱’‘帝若不立,我自扶傀’。”
殿内一片死寂。
尉迟逸风缓步上前,从她手中接过那张纸,看也不看便递向赵岩:“送去工部比对藤浆纸登记簿,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记录。”
赵岩抱拳领命,转身欲走。
“慢着。”李承乾忽然开口,嗓音沙哑,“你们查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个想动这江山的人。”
严冰雪冷笑:“可你是第一个蠢到把证据留在家里的。”
她话音未落,风宝扑腾两下翅膀,跳上案几,爪子一拨,把那张伪诏残片推到众人眼前。墨迹歪斜,龙纹画得像只烤糊的虾,连玉玺位置都盖偏了半寸。
“啧。”它咕哝一声,“就这手艺还想当摄政王?本宝写春联都比你强。”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赶紧憋住。
李承乾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
这时,周慕白由太医搀扶着走入偏殿。他脚步虚浮,脸色仍是苍白,可脊背挺得笔直。进殿那一刻,所有朝臣齐齐躬身行礼。
他走到主位前,并未坐下,只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朕记得你父亲。”他对李承乾说,“先帝驾崩那年,他在灵前哭得最响。”
李承乾闭了闭眼。
“可如今,你却想让朕也死在宫中?”周慕白声音渐冷,“东宫夜宴,琴师断弦之时便是朕咽气之刻?好一个‘梅花三弄’,好一个‘琴断人亡’!”
满殿哗然。
李承乾猛地抬头:“陛下凭什么认定是我?那些黑衣人——”
“是你派去放火的。”慕容轩打断他,一步跨出人群,“我在西郊截下六人,身上带着东宫布防图和引火油。其中一个招了,说是寅字令死士,每月初七在城南药铺取信。”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扔在地上。上面刻着“寅七”二字,背面还沾着点褐色药渣。
严冰雪瞥了一眼,淡淡道:“是迷魂散的残粉。这种配方,三年来只有李府药房用过。”
李承乾浑身一震。
尉迟逸风冷冷接话:“你买通御膳房杂役,在茶水中掺入轻量毒药,让人误以为朕突发急症。再安排刺客伪装成琴师,借曲音掩杀机。可惜——”他目光转向严冰雪,“有人提前看破了暗语。”
严冰雪抬起手掌,露出那张显影后的纸条。“子时三刻,琴断人亡”八字赫然其上。
“你甚至算准了风宝会叫。”尉迟逸风盯着他,“你以为一只鸡报信,只会引来小股援兵,正好趁乱突围。可你忘了——它叫的是王府暗号,来的不是杂兵,是禁军精锐。”
李承乾嘴唇颤抖,终于低下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癫狂,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我败了?”他吼道,“我不服!这朝堂谁不是踩着尸骨往上爬?你们说我勾结外敌,可边关将领哪个没收过藩王的礼?你们说我谋逆,可当年先帝登基,不也是逼宫夺位?!”
他双目赤红,嘶声质问:“凭什么我是乱臣贼子,他们就能名留青史?!”
殿中气氛骤然凝重。
严冰雪却笑了。她往前一步,直视着他:“因为你蠢。真正掌权的人,从不用刀抵着皇帝的脖子谈条件。他们一句话,就能让百官俯首;一道令,就能调千军万马。而你呢?”
她语气陡沉:“你只能躲在阴沟里,靠几个死士、一张破纸、一场大火,妄想翻天?可笑!”
李承乾怔住,脸上的狂态一点点碎裂。
风宝突然跃起,一爪拍在他脸上,羽毛炸开:“输不起就闭嘴!吵死了!”
这一下打得不重,却让全场哄然大笑。
李承乾瘫坐在地,再无言语。
周慕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宣布:“李承乾,勾结外敌、图谋弑君、私藏伪诏、操控储位,罪证确凿。即刻押入天牢,秋后问斩,家产抄没,三族流放。”
禁军上前拖人,李承乾没有挣扎,任由铁链加身。经过严冰雪身边时,他忽然低声道:“你以为这就完了?只要这天下还有野心,就会有下一个我。”
严冰雪看着他,轻轻摇头:“可下一个你,还会遇上我。”
那人被拖出去了,脚步声渐远,最终消失在宫道尽头。
周慕白转向严冰雪与尉迟逸风,神色郑重:“此次救驾平乱,尔等功不可没。”
他一挥手,内侍捧上金册铁券与紫檀官印。
“严氏冰雪,智破阴谋,护国于危难,特封为护国医卿,赐金印紫绶,参议军政要务。”
严冰雪上前跪接,双手稳稳托住金册。
“尉迟逸风,肃清奸佞,安定社稷,加授太子太保衔,统辖京畿防务,节制五城兵马。”
尉迟逸风单膝点地,接过官印。玄色锦袍垂落阶前,肩头微动,风宝轻巧跃上,站得笔直。
满殿文武躬身行礼。
赵岩带人加固天牢守卫,慕容轩负剑立于廊下,目光扫过宫墙内外。灯火通明,巡逻不断,整个皇宫如同绷紧的弓弦。
严冰雪起身时,风宝低头啄了啄她发带,咕哝道:“总算有点样子了。”
她没理会,只看向尉迟逸风。两人并肩而立,目光交汇,皆未言语。
周慕白坐回椅中,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传旨下去,明日早朝,宣读李承乾罪状,昭告天下。”
“是。”内侍应声退下。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忽然,一名小太监慌忙跑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启禀陛下,东宫送来今晚宴席菜单,请您过目。”
严冰雪眉头一皱,伸手接过盒子打开。菜单整齐罗列,最后一道甜品写着“梅花冻”。
她眼神一凛。
尉迟逸风立刻察觉,低声问:“怎么了?”
她没答,而是抽出一根银针,轻轻刺入纸面。针尖接触墨迹的瞬间,微微变黑。
有毒。
而且是慢性麻痹类毒药,发作时间正好在宴席尾声。
她将菜单递给尉迟逸风,声音冷得像冰:“他们还没死心。”
尉迟逸风盯着那行字,眸光骤寒。
风宝展翅飞上横梁,爪子狠狠一拍:“又是梅花!这群人是不是除了梅花就不会写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