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道的干燥焦香还萦绕在鼻尖,岔路口的寒气已如针般刺来。
岑萌芽站在两路分界处,脚底的岩石残留着湿滑的凉意,怀里的图纸像是揣了块冰,那道隐秘虚线的折痕硌得掌心发紧。
左边的路被浓白冷雾裹着,寒气顺着石缝往上渗,连空气都仿佛凝结成霜,岩壁上覆着一层细密的白霜,死寂得听不到半点声响;右边的路却暖风拂面,岩壁泛着淡淡的红光,干燥的岩石气息混着草木的清润,透着让人安心的生机。
“左边不对劲。”岑萌芽指尖摩挲着银鼠牙发簪碎片,灵嗅捕捉到冷雾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比毒雾更阴寒,“好像有活物。”
她话音刚落,肩头的嗅嗅突然炸毛,浑身绒毛直立,尖声大叫:“左有冰蛇!是活的!骨头味混着霜气,就在雾里藏着!”
这声预警打破迟疑,岑萌芽瞬间放弃了对图纸虚线的探究。
……再犹豫,恐怕就要成了蛇的点心。
“选右!”风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短棍横在胸前,脚步已率先踏出。他双腿肌肉紧绷,显然做好了随时冲刺的准备,“快!别给它偷袭的机会!”
岑萌芽立刻跟上,脚底踩在干燥的岩面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嗅嗅死死扒着她的衣领,小爪子抠得布料发皱,嘴里还在碎碎念:“吓鼠了吓鼠了!这玩意儿比毒雾还阴,专等你犹豫的时候咬脚后跟……我的瓜子还没嗑够呢,可不能交代在这儿!”
三人一口气往前冲了十几步,暖风道的红光越来越亮,身后冷雾的寒气被暖风挡在身后,渐渐淡去。岑萌芽刚松了半口气,灵嗅突然捕捉到一股极细的腥冷味,滑腻得像蛇皮蹭过鼻腔,带着刺骨的寒意。
“后面来了!”她猛地低呼,声音里带着一丝急促。
风驰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她出声的同时,身体已猛地旋身,短棍抡圆了往身后猛砸。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像是冰块狠狠撞在石板上,力道十足。
岑萌芽侧身躲开飞溅的冰屑,余光瞥见一道银白色的影子从冷雾中窜出一半,蛇头刚探出来,就被短棍精准击中。那蛇通体覆着透明的冰鳞,在红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双眼是死寂的幽蓝色,嘴裂几乎到了耳根,露出白森森的毒牙。
被击中的瞬间,冰蛇的身体猛地崩裂,碎成无数冰渣四散飞溅,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快便融化成水渍。
风驰站在原地,短棍垂在身侧,盯着那堆冰渣看了两秒,确认没有后续动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好险。再慢半息,它就该咬到你了。”
嗅嗅这才敢把脑袋从衣领里伸出来,小鼻子快速抽动几下,忽然跳到地上,绕着冰渣转了一圈,又凑近闻了闻,尾巴一甩:“死透了!这货是护路妖蛇,靠吸冷雾毒素活命,专挑磨蹭不走的人下手!刚才要不是你鼻子灵,咱仨儿就得有一个变冰雕……而且肯定是我,谁让我最可爱!”
岑萌芽低头看着那一地碎冰,脚边还有一小块没化掉的蛇牙,白森森的沾着灰土。想起刚才那股滑腻的腥冷味,她忍不住摸了摸耳尖,那里因紧张而微微发烫。
风驰走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吧?没被冰渣溅到?”
“没事。”她摇头,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图纸,“就是……刚才差点真的想试试左边。”
“你还真信那虚线?”风驰皱眉,短棍轻轻敲了敲掌心,“那种地方标个倒三角,明摆着是陷阱。老矿工指路要么画实线,要么直接打叉,哪会玩这种模棱两可的把戏?说不定是前人故意留的坑,就盼着有人上当。”
嗅嗅跳回岑萌芽肩头,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听说有些守矿人临死前就爱干这事儿,写一堆‘宝藏在此’,结果底下埋的是毒蝎窝!这虚线指不定通往什么更吓人的地方,冰蛇都只是开胃小菜!”
岑萌芽笑了笑,把图纸又往怀里塞了塞,握紧了银鼠牙发簪碎片:“不管怎么样,现在确定左边走不通了。不仅有毒雾,还有这种东西埋伏,以后再也不会想了。”
风驰点头:“接下来别停,一路往前。这种地方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三人重新启程,这次走得更加紧凑。
风驰走在最前面,短棍轻敲岩壁,每一步都踩得沉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岑萌芽居中,耳朵竖得笔直,灵嗅时刻捕捉着空气里的气味变化,生怕再漏掉任何危险信号;嗅嗅缩在她肩头,眼睛瞪得溜圆,时不时扭头往后看一眼,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再也不跟冰蛇玩了”。
暖风道渐渐变宽,岩壁的颜色从灰黑转为暗红,地面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缝隙里透出微弱的红光,像是底下有火焰在燃烧,将通道烤得暖意融融。
走了约莫半刻钟,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两块石头互相摩擦,转瞬即逝。
风驰立刻抬手示意停下,三人瞬间屏住呼吸,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几息后,那声音没有再次响起。
风驰眯起眼,放慢脚步,贴着岩壁慢慢往前挪了几步,探头绕过拐角看了一眼,随即回头压低声音:“前面没问题,但地上有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
岑萌芽跟着走过去,蹲下身子,指尖蹭了点地面的灰尘凑到鼻尖。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混着腐土气钻入鼻腔,带着岁月沉淀的陈旧感。
“是干了的血迹。”她肯定地说,“很久了,已经完全凝固,不新鲜。”
嗅嗅跳下来,绕着那些划痕转了一圈,小爪子扒拉了一下地面的碎石:“不像人留下的,倒像是某种长条形生物爬过去时,尾巴扫出来的痕迹。”
风驰皱眉,短棍握得更紧了:“这暖风道里,怎么还会有别的东西?”
“有路的地方就有怪呗。”嗅嗅耸了耸小肩膀,“你以为就咱们聪明,知道走暖风道找捷径?早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有一波又一波不怕死的往里闯,死的死,逃的逃,留下这些痕迹也不奇怪。”
岑萌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只要不是现在还在活动的就行。我们继续走,别耽误时间。”
他们加快脚步,穿过那段有划痕的区域,进入一条更为宽敞的通道。岩顶比之前高了不少,红光也愈发明亮,照得人脸庞都泛着一层暖色,连空气都变得温润起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岑萌芽忽然觉得脚下有些发软。不是疲惫导致的虚浮,而是地面的温度悄然发生了变化,带着一丝湿润的黏腻。
她立刻停下脚步,伸手拦住身后的两人:“等等,地面湿了。”
风驰瞬间警觉,短棍横在身前:“是毒雾又漫上来了?”
“不像。”岑萌芽蹲下身子,指尖蹭了点地面的湿痕凑到鼻尖,眉头微微一挑,“是水汽,没有毒雾的酸腐味,反而……有点甜。”
“甜?”嗅嗅凑过来,小鼻子抽了抽,满脸不信,“石头能有甜味?你是不是刚才被冰蛇吓傻了,鼻子出问题了?”
“不是石头的味道。”岑萌芽抬头,望向通道深处,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是空气里的水分,混着点矿物质的气息,像……像温泉蒸出来的热气。”
风驰深吸一口气,仔细分辨了片刻,随即点头:“还真让你说对了。前面说不定有水源。”
“有水?那太好了!”嗅嗅瞬间精神一振,爪子在岑萌芽肩头蹦跶,“正好洗把脸,去去这一身的霉味!我都觉得自己快成腌老鼠了,连瓜子都不香了!”
三人继续前进,通道逐渐向下倾斜,空气越来越湿润,那股淡淡的甜味也愈发清晰。耳边渐渐传来规律的“滴答、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石板上,随着脚步推进,声音越来越响。
风驰再次放慢脚步,示意两人压低身形。
他贴着岩壁,慢慢向拐角处移动,短棍紧紧握在手中,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岑萌芽紧跟其后,灵嗅全力运转,试图从水声中分辨出其他气息,却只闻到越来越浓的湿润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转过拐角的瞬间,风驰猛地缩头,岑萌芽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她顺着风驰的缝隙探出一点视线,瞳孔骤然收缩。
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岩台,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小池子,水面冒着袅袅热气,咕嘟咕嘟地翻着细小的气泡,正是水汽和甜香的来源。
池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用古拙的字体刻着两个字:
……『禁入』
嗅嗅趴在岑萌芽肩头,小声音都发颤了:“这地方……怎么看着比刚才那冰蛇路口还邪门?冒着热气的池子,还立个‘禁入’碑,不会底下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吧?”
风驰没有说话,目光紧紧盯着那片池子。
岑萌芽的心跳渐渐加快,灵嗅终于捕捉到那丝被甜香掩盖的气息——是血腥味,极淡,却真实存在,像是从池底缓缓飘上来,混在热气里,若不仔细分辨,根本察觉不到。
她刚要开口提醒,风驰却突然抬手,做了个“别动”的手势,随后又把指头横在嘴边——“嘘”。
池面突然起了变化……
原本平静翻滚的水面,中央位置忽然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搅动。紧接着,那包越来越大,水面的气泡也变得急促起来。
片刻,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缓缓从水里伸了出来,五指张开,指尖滴落的水珠带着寒气,“啪嗒”一声落在青石板上,然后稳稳地搭在了池边。
岩台瞬间陷入死寂,只有池水咕嘟的冒泡声和那只手滴落的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岑萌芽下意识地攥紧了风驰的衣袖,掌心全是冷汗,而那只苍白的手,正缓缓用力,正要从池底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