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华的警告，像一层厚重的冰霜，覆盖在林晚星心头。老会计师笔记中1998年的三叶草符号，及其后“意外”死亡的暗示，将原本可能只是复杂商业秘辛的往事，陡然蒙上了一层血腥而诡谲的色彩。这不再仅仅是关乎财富、权力、家族恩怨的争斗，更可能涉及到人命，以及长达二十余年的刻意掩盖。
回到公寓，那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并未因与程立华的会面而减轻，反而因知晓了更多内情而变得愈加清晰。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迷宫里，四周都是模糊的影子，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却看不清面目，也找不到出口。
江辰风依然杳无音讯。特殊手机沉寂得可怕，李调查员那边也如石沉大海。双重失联带来的孤立感，在得知三叶草背后可能牵扯人命的真相后，变得更加沉重和冰冷。江辰风正在追查的，是这样危险的东西吗？他的失联，是否意味着他已经触碰到了那根最致命的弦，甚至……
她不敢深想下去。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拍打着理智的堤岸。她只能紧紧抓住“相信江辰风”这个唯一的信念，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应对眼前的局面。
程立华展示的笔记影印件是个重要线索，但也仅此而已。她无法验证真伪，也无法从中推导出更多。程立华本人态度暧昧，更像一个手握部分信息、冷眼旁观的第三方，她的警告或许有善意成分，但绝对谈不上是可以依靠的盟友。
那么，那条神秘信息指向的坐标呢？“Vh-7703”、“1999-移交-附注-7”……这些字符背后，是否藏着程立华都不完全知晓的另一部分拼图？
林晚星再次拿出抄录下坐标和编号的纸条。坐标指向京市西北郊的山野。她之前用普通手机粗略查过卫星图，那片区域地形复杂，人迹罕至。在没有后援、没有明确目的、且深知可能被多方监视的情况下，独自前往无疑是送死。
但坐以待毙同样令人窒息。江辰风失联的时间越久，变数越大，危险也越高。她需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收集更多信息，哪怕只是确认一下那个坐标地点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直接去不可能。远程观察？她想到了之前考虑过的间接手段。她重新打开那部“干净”手机，更加仔细地研究坐标地点的卫星视图，放大每一个细节。除了之前看到的疑似废弃矿场或工厂的轮廓，她注意到在坐标点东北方向约一公里处，有一条看起来像是护林防火道的小路，小路尽头似乎有一小片相对平坦、有规则边界的空地，像是曾经的临时停车场或小型堆场。
或许……可以从这条小路或那片空地入手，查找是否有相关的公开信息或历史记录？
她尝试变换关键词，在户外论坛、本地历史贴吧、甚至一些冷门的工程资料网站上搜索坐标附近的地名、旧称、项目编号。几个小时过去，收获寥寥。大部分关于那片区域的讨论都集中在徒步路线或地质特征上，没有任何涉及“Vh-7703”或“移交”、“附注”的信息。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冒险用更技术性的手段（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进行深网搜索时，一个不起眼的本地历史爱好者论坛里，一条年代久远的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帖子标题是：“西山老矿场旧址探秘（多图）”，发帖时间是七年前。楼主上传了一些当时拍摄的、已经颇为模糊的照片：锈蚀的矿车轨道、坍塌的工棚、长满荒草的渣土堆……在帖子末尾的“杂谈”部分，楼主提到：“听当地上年纪的老人讲，这矿场九十年代末就彻底停了，但停之前好像还接过外面什么公司的活，不是挖矿，像是搞什么封闭测试或者存放东西，神神秘秘的，还有专人看着。后来不了了之，设备都烂里面了。”
“九十年代末”、“不是挖矿”、“封闭测试或存放东西”、“专人看着”……这些零散的描述，与“移交”、“附注”可能指向的文件或物品存放，隐隐有某种关联。虽然没有任何证据直接证明与“Vh-7703”或三叶草有关，但这至少提供了一个可能性——那个坐标点附近，在恰当的时间点，可能存在过用于非原本用途的、具有一定保密性的场所。
这让她更加确信，坐标地点绝非随意选择。
然而，仅有这点模糊的线索，远不足以支撑任何行动。她需要更具体的信息，或者……一个打破当前僵局的契机。
这个契机，在她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以一种极其意外的方式出现了。
当天深夜，林晚星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和思绪纷乱而难以入眠，正在客厅里缓慢踱步，试图理清头绪。突然，公寓的门缝底下，悄无声息地滑进来一个东西。
是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没有任何署名或标记。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一片死寂。
她等了几分钟，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声响后，才小心翼翼地用脚将信封拨到近前，然后用笔尖挑开。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张打印的小纸条。
照片是彩色的，但像素不高，像是在车内透过玻璃拍摄的。画面里是一个类似仓库或车库的卷帘门入口，门口停着两辆黑色的越野车。时间是夜晚，有昏暗的路灯光。照片的焦点落在其中一辆车的后车窗上，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但隐约能看出里面坐着两个人。副驾驶位置的那个人侧脸轮廓……极其像江辰风！他似乎在闭目养神，或者是因为角度光线问题看不真切，但那个发型、下颌线条，林晚星绝不会认错！
照片的背景建筑很模糊，无法辨认具体地点。
林晚星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江辰风！他还活着！至少拍照的时候还活着！但他看起来像是在某种“护送”或“押送”状态下？那两辆越野车，那种环境……
她强迫自己冷静，看向那张打印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明晚十点，坐标点。用‘旧东西’，换人。独自来。过时不候，后果自负。”
没有落款。但“旧东西”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林晚星。
旧东西……是指什么？她在旧档室发现的那份带有三叶草涂鸦的股权意向书复印件？她并没有原件。还是指……她身上的三叶草钥匙本身？或者，是程立华提到的、老会计师笔记里关联的那些“旧事”证据？
对方知道她手上有“旧东西”，并且认为可以用来交换江辰风！这说明对方不仅知道江辰风在她心中的分量，还很可能知晓部分三叶草的秘密，甚至可能一直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包括她去旧档室！
是谁？陆振英？还是程立华背后的势力？或者是发送那串密码信息的同一方？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陷阱。用江辰风做饵，诱使她前往那个荒僻的坐标地点，并要求“独自来”。对方的目的显然是“旧东西”，但得到东西后是否会放人，甚至她本人能否安全离开，都是巨大的未知数。
去，风险极高，可能是自投罗网，甚至可能拖累江辰风（如果对方本来并无意伤害他，她的出现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不去，江辰风怎么办？“过时不候，后果自负”的威胁言犹在耳。对方既然能拍到这样的照片，能精准地将信封送入她的公寓，就证明其能力远超普通监视者。如果她不按对方说的做，江辰风会面临什么？
巨大的矛盾和痛苦瞬间攫住了她。理智疯狂叫嚣着危险，情感却无法对江辰风的困境坐视不理。程立华关于“意外”死亡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更增添了这抉择的残酷性。
她紧紧攥着那张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照片上江辰风模糊的侧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这间小小的公寓，仿佛成了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安全孤岛。而她知道，无论她如何选择，这孤岛般的平静，都将在明晚十点之前，被彻底打破。
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权衡一切可能，需要……找到一个或许并不存在的、两全的解法。
墙上的时钟，指针正无声地滑向凌晨。分秒流逝，都意味着抉择时刻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