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坐标点的路，比林晚星预想的更加漫长和荒僻。她先乘坐夜班公交车到达西北郊的终点站，然后按照记忆中的地图，沿着一条年久失修的柏油路向山里步行。路灯早已消失，只有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道路和两旁黑黢黢山峦的轮廓。偶尔有夜鸟凄厉的啼叫划破寂静，更添几分阴森。
风在山谷间呼啸，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林晚星拉紧了外套拉链，将背包带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脚步沉稳地向前。恐惧并未消失，但被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所取代。她的全部感官都调动起来，耳朵捕捉着风声以外的任何异响，眼睛努力适应黑暗，辨认着路上的坑洼和岔道。
根据地图，从主路拐入一条碎石岔道后，再步行约二十分钟，就能到达疑似目标区域。她看了看腕上夜光表盘：九点四十五分。时间还算充裕，但她没有加快脚步，反而更加警惕。对方很可能在沿途设下观察哨。
碎石路很不好走，硌得脚底生疼。远处，一个巨大而沉默的黑色轮廓逐渐显现，那是废弃矿场的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几栋低矮坍塌的砖石建筑散落周围，窗户黑洞洞的，像失明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潮湿泥土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
她按照照片背景的提示，绕过主矿坑（一个令人心悸的巨大黑洞），朝着侧面一片相对平坦、有疑似仓库建筑的区域靠近。手电筒的光束被她用指缝紧紧捂住，只漏出极其微弱的一线，勉强照亮脚下。
九点五十五分。她在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后停下，伏低身体，仔细观察前方。
大约五十米开外，有一栋相对完好的长方形砖混结构平房，锈蚀的卷帘门紧闭。门口的空地上，果然停着两辆黑色越野车，与照片中一模一样。四周寂静得可怕，看不到任何人影，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越野车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对方藏在哪里？房子里？车里？还是周围的阴影中？
林晚星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她没有立刻现身，而是静静地观察，试图找出暗哨的位置，估算人数。月光下，越野车的轮胎似乎有些瘪，像是停了不短时间。房子的窗户都黑着，但侧面的一个通风口附近，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而过——可能是望远镜或瞄准镜。
至少有一个观察点。
时间指向十点整。
不能再等了。她深吸一口气，从草丛后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和可能存在的枪口下。然后，她迈步，朝着那栋平房和越野车走去。脚步不疾不徐，尽量显得镇定。
走到距离越野车大约二十米处，她停下。
“我来了。”她朝着空旷的黑暗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有些单薄，但清晰。“东西我带来了。人在哪里？”
没有 immediate 的回应。只有风声。
几秒钟后，平房的卷帘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上卷起了一小半，露出里面更加浓重的黑暗。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借着月光，林晚星看清了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深色夹克，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的姿态放松，但带着一种猎手般的警觉。
“东西。”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电子变声器处理过的痕迹，非男非女，无法辨认。
“我要先看到人。”林晚星稳住声音，毫不退缩。
男人似乎笑了笑（从肩膀细微的耸动判断），朝身后挥了挥手。
平房深处的黑暗中，传来脚步声。两个同样穿着深色衣服、蒙着脸的人，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被架着的人低垂着头，似乎处于昏迷或半昏迷状态，但从身形、衣着，尤其是那件林晚星熟悉的、江辰风常穿的深灰色衬衫来看，就是他！
“江辰风！”林晚星忍不住喊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
被架着的人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看到了？”门口的男人冷冷道，“东西。别耍花样，你身上有没有带别的，我们很清楚。”他的目光似乎扫过林晚星全身，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林晚星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江辰风身上移开，看向门口的男人。“我怎么知道他是清醒的、安全的？我要确认。”
“你没资格谈条件。”男人声音更冷，“把东西放在你脚前的地上，后退十步。我们验货，没问题，人给你。”
林晚星的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没有立刻动手，说明确实想要“东西”。但把东西交出去，就完全丧失了主动权。而且，对方怎么验货？如果是钥匙，一眼就能看出真假。她必须拖延，制造机会。
“东西不在我身上。”林晚星忽然说道，看到男人身体瞬间绷紧，她立刻补充，“太重要了，我不敢随身带。我把它藏在来的路上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你们先放人，我带你们去拿。”
这是她路上想到的备用方案，一个简单的缓兵之计。
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她话的真假。电子变声器后面传来一声冷哼。“小丫头，跟我们玩这套？”他朝旁边打了个手势。
架着江辰风的其中一人，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江辰风的脖颈上。月光下，刀锋反射出一点寒芒。
林晚星的呼吸瞬间停滞。
“要么，现在交出东西。要么，我每隔十秒，在他身上留个记号。”男人的声音毫无波澜，“从手指开始。”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几乎冲垮林晚星的理智。她知道对方可能只是在恐吓，但她不敢赌。江辰风就在那里，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住手！”她喊道，声音有些发颤，“我给你！”
她似乎被彻底吓住了，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外套的扣子，从内袋里摸索着。她的动作慌乱，吸引了门口男人全部的注意力。
就在她的手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低垂着头、看似昏迷的“江辰风”，突然猛地抬起了头！与此同时，他双臂一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和力量，瞬间挣脱了架着他的两人！那两人显然没料到“昏迷”的人会有如此反应，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后退。
“江辰风”在挣脱的刹那，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夺过了抵在他颈边的匕首，反手一挥，逼退了另一人。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门口的男人惊怒交加：“你——！”他下意识就要掏枪。
但“江辰风”的动作更快。他夺刀逼退敌人后，并没有恋战，而是如同猎豹般朝着林晚星的方向猛冲过来，口中低吼：“趴下！”
林晚星在“江辰风”抬头的瞬间就察觉不对——那张脸虽然有些相似，但在月光下仔细看，细节完全不同！这是个替身！陷阱中的陷阱！
听到“趴下”的指令，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前扑倒，滚向旁边的荒草丛。
几乎就在她扑倒的同时，“砰！”一声沉闷的枪响打破了夜的寂静！子弹擦着她刚才站立的位置飞过，打在后面的碎石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枪声来自平房侧面的高处！那里果然有狙击手！
“江辰风”（替身）已经冲到了林晚星附近，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低喝道：“跟我来！”他的力量奇大，动作迅捷无比，拉着她就朝着矿坑另一侧的黑暗和复杂地形狂奔。
身后，枪声再次响起，但似乎有些凌乱，还夹杂着呼喊和追击的脚步声。对方显然没料到“人质”会突然暴起，而且身手如此了得，更没料到林晚星的反应如此迅速。
林晚星被拉着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零星枪声。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替身是谁？为什么救她？这是江辰风的安排吗？真正的江辰风在哪里？
“这边！”替身拉着她拐进一条堆满废弃矿石和机械残骸的狭窄通道，暂时脱离了直接的视线和射界。他停下脚步，迅速检查了一下林晚星：“受伤没？”
“没……没有。”林晚星喘息着，借着微弱的光线，终于看清了救她的人。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虽然穿着江辰风的衣服，但气质截然不同，动作间带着明显的、训练有素的军人或特警般的干脆利落。
“你是谁？江辰风呢？”林晚星急问。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同时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按了一下。
远处矿场入口方向，突然传来“轰”一声并不剧烈但很沉闷的爆炸声，紧接着是轮胎急速摩擦地面和车辆碰撞的混乱声响，还夹杂着人的惊呼。
“调虎离山，制造混乱。”男人简短解释，拉住林晚星的手腕，“走，不能停！他们人不止这些，很快会围过来。真正的撤离点在另一边。”
他带着林晚星，如同灵活的幽灵，在废弃矿场的复杂地形中快速穿行，时而隐蔽，时而疾奔，完美地避开了几次可能被包抄的路线。他对这里地形的熟悉程度，远超林晚星的想象。
林晚星勉强跟上，心中疑窦丛生，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身后追兵的声音似乎被那声爆炸和男人精妙的路线选择暂时甩开了，但危险远未解除。
他们最终来到矿场边缘一处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山壁裂缝前。男人扒开藤蔓，里面竟然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洞口，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涌出。
“进去，一直走，别回头，大概五百米后有出口，外面有接应。”男人将林晚星推到洞口，语速极快，“出去后，找一辆车牌尾号347的灰色面包车，司机认识你。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你到底是谁？江辰风……”
“江律师现在很安全，但他的处境不能直接露面。这次是局中局，你表现很好，没真的交出东西。”男人打断她，快速说道，“快走！我断后！”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将林晚星推进山洞，然后将藤蔓重新拉拢，挡住了洞口。
洞内一片漆黑，潮湿阴冷。林晚星打开捂着的微型手电，光束只能照亮前方几步。她来不及细想，只能按照指示，朝着气流涌来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前行。
身后，隐约传来交火和呼喝声，但很快被曲折的洞壁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那个陌生的、身手不凡的男人，正在为她抵挡追兵。
而前方漆黑的洞穴尽头，等待着她的，是新的接应，还是另一重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