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印着生物科技公司logo的纸袋,此刻在林晚星手中重若千钧。赵助理那句裹挟着冰冷威胁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耳边嘶嘶作响,寒意渗透进四肢百骸。
养父母的小生意……江辰风的未来……
这两个她视若生命的存在,此刻都成了对方拿捏她的筹码。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中央,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接?那就等于亲手交出了自己最后的模糊地带,坐实了那令人抗拒的血缘枷锁。 不接?激怒对方的后果,是她能承受的吗?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爸妈和辰风呢?
赵助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徒劳挣扎。他笃定,在这个小地方长大的女孩,在如此直白的威逼下,除了屈服,别无他路。
时间在沉默中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林晚星的神经。
就在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几乎要承受不住那纸袋的重量时,一个冷静得近乎漠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既然是权威机构的检测盒,想必流程规范,结果公正。”
林晚星猛地转头,看到江辰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几步开外。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左臂打着石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正平静地注视着赵助理。
他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瞬间打破了赵助理掌控的局面。
赵助理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江辰风的再次出现感到不悦,尤其是对方那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镇定。“江同学,这是我们陆家的家事。”
“家事?”江辰风缓缓走近,目光扫过林晚星手中的检测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在法律关系尚未理清,晚星本人意愿未明之前,强行采集dNA,这恐怕不太符合‘家事’的范畴,更涉嫌侵犯公民个人隐私权。赵律师……哦不,赵助理,您说呢?”
他精准地指出了对方行为在法律上的模糊地带,甚至故意叫错了对方的身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
赵助理的脸色沉了下来:“江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这只是夫人思念女儿心切,希望尽快得到科学确认的一个合理请求。”
“合理请求,自然应该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江辰风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林晚星,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量,“晚星,陆夫人既然这么想确认,配合一下,也无可厚非。”
林晚星愕然地看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辰风他……他在说什么?他难道要自己接受?
赵助理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算你识相”的神色。
但江辰风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赵助理身上,变得锐利起来,“既然是科学确认,就要确保过程的绝对公正和结果的无可置疑。这个检测盒由你们提供,样本由你们带走,流程完全由你们掌控,谁能保证中间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或者‘技术性调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要做,可以。但必须在双方共同见证下,由晚星本人亲自将样本寄往检测机构。或者,更稳妥的方式是,由我们自行选择一家双方都认可的、具备同等资质的第三方检测机构,共同委托进行鉴定。这样得出的结果,才更有说服力,不是吗?也免得将来有人质疑结果的真实性,徒生枝节。”
江辰风的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直接将对方“合理请求”的外衣撕开,露出了底下可能存在的操控意图,并提出了一个更严谨、更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方案。
赵助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他没想到这个少年心思如此缜密,竟然反将一军!如果按照江辰风的方法,陆家就失去了对检测过程的完全控制,即便最后结果依然是确认亲子关系,这个过程也显得陆家小家子气且心怀鬼胎。更重要的是,这等于承认了林晚星及其背后(主要是江辰风)拥有与他们讨价还价的资格!
“这不合规矩!”赵助理下意识地反驳,语气带上了愠怒,“夫人指定的机构就是最权威的!”
“哦?”江辰风眉毛微挑,语气带着一丝疑惑,“难道赵助理对这家‘最权威’机构的公正性没有信心?还是说……陆夫人对确认的结果,其实早有预设,所以必须掌控每一个环节?”
这话如同毒针,直刺要害!赵助理被噎得一时语塞,脸涨得有些发红。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少年面前,言语上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反而处处受制。
林晚星看着江辰风冷静应对的背影,看着他三言两语就将对方逼得阵脚大乱,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安心,有钦佩,更有一种酸楚——他本不必卷入这一切,面对这些令人作呕的算计和威胁。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赵助理被江辰风问住的空隙,将手中的检测盒往前一递,语气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模仿江辰风的冷淡:“赵助理,辰风说的有道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觉得他的提议更妥当。如果陆夫人真的只是想确认事实,应该不会介意采用更公正的方式吧?”
赵助理看着面前这对并肩而立的少男少女,一个言辞犀利,寸步不让;一个态度坚决,柔中带刚。他意识到,今天这个任务是无法完成了。强行逼迫,只会适得其反,留下话柄。
他死死地盯着江辰风,眼神阴鸷,仿佛要将这个屡次坏他好事的少年生吞活剥。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江辰风,我记住你了。”
他一把抓回那个检测盒,语气森冷:“你们的要求,我会如实转达给夫人。但愿你们……不会为今天的‘谨慎’后悔。”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向那辆黑色轿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车子迅速驶离,消失在街角。
威胁的阴影暂时离去,但空气并未变得轻松。
林晚星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江辰风眼疾手快地用右臂扶住了她。
“没事了。”他低声说,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
“辰风……我们这样,会不会激怒他们?”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后怕。
“激怒是必然的。”江辰风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但从他们用爸妈和我的前途来威胁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让的余地了。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只有展现出反抗的意志和能力,让他们觉得棘手,才有可能赢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扶着林晚星往店里走,语气沉稳地分析:“我提出第三方检测,是在规则内将他一军。他不敢答应,因为那会削弱他们的控制力,也暴露了他们的心虚。他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汇报。这至少为我们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回到店里,安抚了忧心忡忡的养父母,江辰风将林晚星拉到角落。
“晚星,听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陆家的攻势比我们想象的更密集,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出击?”林晚星茫然,“我们怎么出击?”
江辰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我找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东西。关于陆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他简单地将自己发现的关于“辰耀资本”和“跨江大桥”项目环评争议的信息,挑重点告诉了林晚星。
林晚星听得目瞪口呆,她无法想象,在这短短一天多的时间里,江辰风竟然挖掘出了如此深层、隐秘的信息。
“你……你想怎么做?”她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我需要去一趟南州。”江辰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必须亲自去确认这些信息的真实性,找到那个可能的‘突破口’。留在镇上,我们只能被动挨打。”
“去南州?太危险了!”林晚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万一被他们发现……”
“所以不能明着去。”江辰风打断她,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需要一个合理的,不会引起他们注意的理由离开。”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臂上,一个计划迅速在脑中成型。
“明天,我会再去一趟医院复查手臂。然后,我会让周磊散布消息,就说我手臂伤势恶化,可能需要去省城找更好的专家看看。”他看向林晚星,“你需要配合我,表现出担忧,并且……想办法让这个消息,‘自然’地传到可能还在监视我们的人耳朵里。”
伤势恶化,前往省城求医。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且能最大限度降低陆家戒心的离开借口。省城和南州是同一个方向,但目的不同,足以迷惑对方。
林晚星看着江辰风眼中那股破釜沉舟的决然,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他正在为了他们的未来,走向一个更危险的战场。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泛起水光,却异常坚定:“我明白了。你放心去,家里……和我,都会好好的。”
江辰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然后转身,融入了门外沉沉的夜色之中。
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靠在门框上,心脏因为担忧和那未知的前路而剧烈地跳动着。
辰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江辰风离开后不久,一辆停在镇口阴影处的轿车里,赵助理正对着电话低声汇报:
“……夫人,那个江辰风,比我们预想的更难对付。dNA样本未能获取。他提出了第三方检测的方案,态度强硬……是,属下明白。”
他顿了顿,听着电话那头的指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另外……刚刚收到消息,那个江辰风,似乎准备明天去省城,理由是……手臂伤势复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
“盯着他。看看他到底是真的去看伤,还是……想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