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信息发送出去后，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黏稠的胶质。江辰风紧紧盯着那部神秘的新手机屏幕，指尖因为用力按压桌面而微微发白。房间里只剩下电脑散热风扇低沉的嗡鸣，以及他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炭火上煎熬。第三方势力……物理证据投放……发射器……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勾勒出一幅极其危险的画面。陆家内部审计会议，届时聚集的将是陆氏集团真正的核心高层和股东代表，如果在那里被人用无法抵赖的物理方式（比如突然出现的U盘、投影仪播放的绝密文件、甚至是被胁迫的人员当场指证）抛出海量黑幕，对陆振宏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对整个陆家的冲击也必然是天翻地覆。
而身处陆家老宅、本就处境微妙的林晚星，在这种极端混乱和危机爆发的中心，会遭遇什么？被迁怒？被挟持？甚至……被灭口以掩盖某些更深的秘密？
江辰风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分析出第三方势力的可能身份和意图。
是陆振英为了彻底扳倒陆振宏而准备的“终极杀招”？但陆振英与辰耀资本似乎有合作，辰耀资本已经选择了舆论和官方调查这条路，再准备一套更冒险的物理投放方案，似乎多此一举，且风险更高。
是陆家内部其他不满势力（比如那个牢骚满腹的二房）的私下行动？但他们有能力搞到“关键账册”这种级别的核心机密吗？有能力部署“发射器”这种听起来需要专业技术和时机的方案吗？
还是……与陆家有深仇大恨、潜伏已久的商业对手，或者曾被陆氏损害过利益的群体？他们选择在这个时机，用最激烈的方式复仇？
信息太少，可能性太多。唯一确定的是，林晚星的处境，比他之前预想的任何情况都要危险百倍！
手机屏幕终于亮起，回复信息弹出，解码后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已知晓，勿妄动，盯紧即可。”
勿妄动？盯紧即可？
江辰风的心沉了下去。对方知道有第三方危险存在，但反应却如此平淡，甚至带着一种……早有预料或者乐见其成的漠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们不担心林晚星的安全？还是说，在他们眼中，林晚星这枚棋子的价值，甚至比不上利用这次混乱彻底击垮陆振宏的机会？
一股寒意夹杂着愤怒涌上心头。这些躲在幕后的棋手，冷静得近乎冷酷，为了他们的棋局，可以轻易牺牲掉棋盘上的任何一枚棋子，哪怕那枚棋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能坐视不管！绝不能把晚星的安危，完全寄托在这些不可靠的“盟友”身上！
他立刻重新坐回电脑前，调出周磊表哥之前搜集到的、关于陆家老宅建筑结构和可能安保布局的零星资料（大多来自多年前的公开图纸和一些边缘的地产论坛讨论）。老宅占地广阔，结构复杂，既有古老的中式院落，也有后来扩建的西式建筑。审计会议最有可能在哪个区域举行？主楼的书房？还是独立的会议楼？
他又打开无线电监控软件，将那一段危险的加密信号反复播放、分析。信号指向性模糊，但通过对信号强度和微弱的指向性特征分析，结合南州的地图，大致可以圈定信号源可能位于老宅的西北区域，那里似乎是一片相对独立、用于存放杂物的旧院落和附属建筑。
如果对方要部署“发射器”，以无线方式在会议现场触发证据投放，发射器最可能隐藏在哪里？信号接收和触发的终端又是什么？会议室本身的音响系统？投影设备？还是某个参会者随身携带的、被动了手脚的电子设备？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却没有确切的答案。他现在掌握的信息和资源太有限了，远在千里之外，如同隔靴搔痒。
焦灼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部新手机上。不能完全依赖那个神秘势力，但他可以利用他们提供的信息渠道！
他快速编辑了另一条信息，这一次，措辞更加直接和紧迫：
“第三方行动或将危及‘鸟’之根本安全，非可控变量。请求评估风险，或提供必要规避指引。必要时，可否启用紧急联络通道示警？”
他将“林晚星”代称为“鸟”，强调其面临的“根本安全”威胁，指出第三方是“非可控变量”，意在引起对方对局势可能失控的重视。同时，他试探性地提出了两个请求：一是请求对方评估风险并给出指引；二是询问是否能在最危急关头，冒险尝试直接联系林晚星示警。
发送。再次等待。
这一次的回复来得稍快一些：
“风险已计。笼有自保机制。勿启用任何直接通道，暴露即危。保持静默，专注外部风向。”
回复依旧简洁，但信息量不小。“风险已计”说明对方确实考虑过第三方行动可能带来的连带风险。“笼有自保机制”则有些耐人寻味——是指陆家老宅本身的安全措施？还是指……林晚星自身可能具备的、连他们都知道的某种自我保护能力或安排？“勿启用任何直接通道，暴露即危”是严厉的警告，断绝了他尝试联系林晚星的念头。“保持静默，专注外部风向”则是重复之前的指令，要求他继续潜伏，关注陆氏集团外部的舆论和商业压力。
江辰风咀嚼着“笼有自保机制”这几个字。是指老爷子对她的态度？还是沈玉茹虽然恨她，但暂时也不会让她真的出事？亦或是……陆家内部有其他力量（比如陆振英）可能会在某种情况下出于利益考虑“保”她？
可能性很多，但没有一个能让他真正放心。将希望寄托在他人可能的、利益驱动的“保护”上，无异于空中楼阁。
他必须有自己的后手。
他坐回电脑前，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既然无法直接干预陆家内部，也无法确保晚星的绝对安全，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从外部施加影响，扰乱棋局，为晚星创造可能的混乱中的生机！
他再次联系周磊。
“磊子，听好，计划调整。除了继续监控舆论和可能的内部信息泄露，我需要你做几件事，立刻，马上！”
“风哥你说！”
“第一，利用我们预设的那些‘爆料’渠道的剩余价值，散布几条新的、指向性更模糊但更具煽动性的消息。内容围绕‘陆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人借机清洗异己’、‘海外资产转移疑云’、‘家族信托暗藏猫腻’这几个方向。不用提供具体证据，用疑问句，用‘据悉’、‘传闻’、‘据知情人士透露’这样的措辞，把水彻底搅浑！重点投放给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煽动对立的财经八卦号和海外中文论坛。”
“明白！把内部矛盾公开化，让他们互相猜疑，无暇他顾！”
“没错。第二，让你表哥尝试，用最隐蔽的方式，向一两个我们确认过的、与辰耀资本有竞争关系或对顾老板不满的海外商业情报机构或调查记者，匿名透露一点关于‘辰耀资本近期在南州有异常密集资金调动，目标疑似陆氏’的模糊信息。注意，一定要撇清我们自己的痕迹，做成像是他们内部竞争泄露的样子。”
“这……这是要引第三方入场，牵制辰耀资本？”周磊有些震惊。
“是制造更大的不确定性。”江辰风声音冰冷，“水越浑，摸鱼的人越多，对身处中心的人来说，虽然更危险，但也可能意味着更多的缝隙和转机。我们不能让辰耀资本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可以随心所欲地牺牲棋子。”
“我懂了！我这就去办！”
“第三，”江辰风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决绝，“准备一套备用方案。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陆家内部爆发剧烈冲突，或者晚星有明确的生命危险信号传出……我们需要一个能立刻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甚至能暂时瘫痪陆家老宅部分外部通讯或安保系统的‘大动静’方案。这个方案，不要预先部署，只做好技术储备和行动预案，等我最终指令。”
周磊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风哥，这……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做好预案，不一定用。但必须有。”江辰风斩钉截铁，“我们没有退路了，磊子。”
“……我明白了。我和我表哥，会准备好。”
挂断电话，江辰风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眼神却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他将自己所能调动的一切资源、一切智慧，都押了上去，布下了一张混乱而危险的网。他不知道这张网最终会网住谁，又会将他和晚星带往何方。
他只能赌，赌混乱中的生机，赌晚星的坚韧和智慧，也赌……那冥冥中或许存在的一线希望。
他走到窗边，林城的夜色深沉如墨。而南州的陆家老宅，此刻是否也正被同样的黑暗笼罩？那间华丽的囚室里，晚星是否也正望向窗外，思考着如何在这绝境中，觅得一线天光？
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晚星，坚持住。三天……还有三天。”
风暴眼正在形成，而他们，都已无处可逃，唯有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