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卢塞恩湖畔。
陆清云的庄园坐落在湖东岸的山坡上,占地超过三十英亩,被茂密的森林环绕。庄园的主建筑是一栋有百年历史的石砌别墅,配有现代化的安防系统:红外感应围栏、运动探测摄像头、防弹玻璃,以及一支由六名前特种部队成员组成的私人安保队。
理论上,这里应该是铜墙铁壁。
但当第一枚烟雾弹在花园里炸开时,林晚星就知道,理论在现实面前有多脆弱。
袭击发生在凌晨四点,人最困倦的时刻。六名武装人员从三个方向同时突入,他们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夜视仪,动作专业而默契。庄园的安保队迅速反应,但对方显然更胜一筹——他们使用了定向声波武器,能让范围内的电子设备短暂失灵,包括安保系统的通讯模块。
李文律师在第一波交火中腿部中弹,被安保队员拖到地下室的安全屋。陆清云试图联系她在瑞士警方的朋友,但通讯完全中断——对方使用了信号干扰器。
林晚星被两名安保队员护送到别墅二楼的书房,那里有一个隐藏的密道入口。但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密道时,窗外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们上来了!”一名安保队员喊道,举枪对准窗户。
林晚星没有犹豫。她抓起桌上的一个对讲机——那是庄园内部的通讯设备,虽然主系统被干扰,但短距离对讲可能还能用——然后转身跑向走廊的另一端。
“林小姐!”安保队员想追,但已经被破窗而入的袭击者缠住。
走廊尽头是通往阁楼的楼梯。林晚星冲上楼梯,推开阁楼的门。这里堆满了旧家具和箱子,唯一的光源是屋顶的一扇天窗。
她迅速环顾四周,然后躲到一个巨大的橡木衣柜后面,屏住呼吸。
楼下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喊叫声、玻璃破碎声。然后,脚步声开始沿着楼梯向上移动。
林晚星握紧手中的对讲机。她按下通话键,压低声音,用德语说:“目标从西侧密道逃脱,重复,目标从西侧密道逃脱。所有人员向西侧花园集结。”
这是她冒险的猜测:袭击者很可能懂德语(瑞士的官方语言之一),而且可能有多支小队在协同行动。如果她能制造混乱,误导他们的部署……
脚步声在楼梯口停顿了几秒,然后果然开始向下移动。
计划奏效了。但能争取多少时间?
林晚星从藏身处爬出来,悄悄走到天窗下。天窗外是倾斜的石板屋顶,再往下是二楼的一个小阳台。如果她能爬到阳台,再从阳台下到地面……
她推了推天窗,锁着。但锁是老式的插销,她从发卡上掰下一根金属丝,小心翼翼地拨弄。三十秒后,插销弹开。
天窗很窄,她勉强挤了出去。屋顶的坡度超过四十五度,瓦片上结着一层薄霜,滑得可怕。她深吸一口气,趴下身,手脚并用地向下挪动。
寒风刺骨,她的手很快就冻僵了。下方,庄园的花园里还有零星的交火,枪口的火光在夜色中闪烁。
距离阳台还有两米时,她的脚滑了一下。整个人向下滑落,她本能地抓住屋顶边缘的排水槽。
金属排水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悬挂在半空中,脚下是六米高的落差。
坚持住。她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阳台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是袭击者!
林晚星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但那人似乎没有抬头看屋顶,而是径直走向阳台栏杆,用夜视望远镜观察花园里的情况。
机会。
林晚星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做了一个引体向上,双脚勾住了排水槽的支架。然后她松开一只手,迅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那是在潜艇上时,一个船员给她的“最后手段”:一枚微型震撼弹,只有纽扣大小,但能在近距离致盲致聋。
她将震撼弹对准阳台地面,按下启动钮,然后立刻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砰!”
虽然不是巨大的爆炸,但在寂静的夜晚足够响亮。阳台上的袭击者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倒地。
林晚星趁机翻身上了屋顶边缘,然后跳下,落在阳台栏杆上,再跳到地面——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得连她自己都惊讶,仿佛身体深处有什么本能被激活了。
她没有查看那个倒地的袭击者,直接冲进房间,反锁了阳台门。
房间是间客房,空无一人。她快速扫视,目光落在壁炉旁的一根铁质拨火棍上。她抓起拨火棍,又拿起桌上的一把拆信刀,然后拉开房门。
走廊里空荡荡的。她能听到楼下还有打斗声,但别墅上层似乎已经被清空。
她需要离开这栋建筑。但现在正门和花园都是战场,唯一的出路可能是……
地下室。那里有车库,而且可能有通往庄园外的秘密通道——很多这种老庄园都有类似设计。
林晚星沿着楼梯向下移动。在二楼到一楼的转角处,她听到了脚步声。她迅速躲到一个装饰用的盔甲后面。
两个袭击者从走廊经过,其中一人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庄园的平面图。
“……主目标不在预定位置。b组报告西侧密道是空的,我们被误导了。”那人用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说。
“搜遍每个房间。雇主说必须活捉。”
“如果遇到强烈抵抗?”
“那就让她失去行动能力,但必须留活口。雇主需要她手里的东西。”
两人走远了。林晚星等了几秒,然后继续向下。
地下室的门半开着,里面有灯光。她小心地探头,看到李文律师躺在一个长沙发上,腿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一名安保队员守在门边,另一名正在操作着什么设备。
“通讯恢复了吗?”受伤的安保队员问。
“干扰减弱了,但我们的天线被打坏了。我正在尝试用备用频率联系外界。”操作设备的队员回答,“但对方有专业装备,可能会监听……”
林晚星推门进去。三人都警惕地举枪,看到是她才松了口气。
“林小姐!你没事太好了。”李文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林晚星按住他,“外面情况怎么样?”
“我们的人还有四个在战斗,对方至少还有八个。”门边的安保队员说,“他们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的雇佣兵。我认出其中一个人的战术动作——是前法国外籍军团的风格。”
法国外籍军团。林晚星想起江辰风曾经提过,陆振英在欧洲有一些“特殊关系”,可能包括某些私人军事公司。
“这里有其他出口吗?”她问。
操作设备的队员指向地下室深处:“车库后面有一个旧酒窖,酒窖里有一条通道,通往湖边的一个小码头。那是二战时期建的逃生通道,很多年没用了,但理论上还能走。”
“带我去。”
“可是你的伤……”李文担忧地说。
“待在这里更危险。”林晚星冷静地说,“他们很快会搜到这里。李律师,你留在这里,装出我已经从密道逃跑的样子,尽量拖延时间。”
“那你……”
“我从水路走。湖对岸就是卢塞恩市区,到了那里就能找到帮助。”
计划迅速制定。两名安保队员,一个叫马克,一个叫汉斯,决定护送林晚星到码头。李文和其他伤员留在安全屋,继续尝试联系外界。
车库里有三辆车,但马克检查后摇头:“车胎都被打爆了,他们考虑得很周全。”
他们走向车库深处的酒窖。厚重的木门后面是向下延伸的石阶,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葡萄酒和霉菌的味道。酒窖很大,堆满了蒙尘的酒桶和木箱。
汉斯搬开几个箱子,露出墙上的一个暗门。暗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隧道,墙壁是粗糙的岩石,地面潮湿,有积水。
“通道大约三百米长,尽头是湖边的一个隐蔽码头。那里应该有一条小船。”马克打开手电,“跟紧我,注意脚下。”
隧道里阴冷黑暗,只有手电的光束在晃动。林晚星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石壁间回响,还能隐约听到头顶传来沉闷的声响——战斗还在继续。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隧道的尽头是一个半圆形的石砌空间,像个小洞穴,有一扇生锈的铁栅栏门,门外就是湖水。
码头上确实系着一条小木船,但船桨不见了。
“该死。”汉斯低声咒骂,“可能是被偷了,或者腐烂掉了。”
林晚星环顾四周。洞穴的墙壁上挂着一些旧渔具,其中有一对船桨,但已经断裂。她看向湖水——从这里到对岸,直线距离超过两公里。游泳几乎不可能,水温太低,而且她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我们可以用这个。”马克从墙上取下一个旧轮胎内胎,又找到几块木板,“做个简易筏子。”
时间紧迫。他们迅速动手,用随身带的刀割断一些挂在墙上的绳子,将木板绑在内胎上。二十分钟后,一个勉强能载人的筏子做好了。
“只能坐一个人。”汉斯评估道,“而且很不稳定。林小姐,你……”
“我一个人走。”林晚星已经做出决定,“你们回去帮助其他人。如果我能到达对岸,会立刻报警求援。”
马克和汉斯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他们帮助林晚星将筏子推入水中,看着她爬上去。
“小心暗流。向那个方向划,那里是市区。”马克指着湖对岸的灯光,“愿上帝保佑你。”
林晚星点点头,用一块木板做桨,开始艰难地划水。
筏子在湖面上晃晃悠悠地前进,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寒风如刀,湖水冰冷刺骨。她回头看了一眼,庄园的方向已经看不到火光,只有一片黑暗。
划了大约半小时,她已经筋疲力尽,手指冻得失去知觉。对岸的灯光似乎并没有更近。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引擎声。
一艘快艇正从湖面快速驶来,船头的大灯照亮了水面。林晚星的心沉了下去——是追兵吗?
她停下划桨,屏住呼吸,希望黑暗能掩护她。
快艇越来越近,然后在距离她约五十米处突然转向,朝另一个方向驶去。林晚星刚松了口气,却看到快艇绕了个圈,又回来了。
她被发现了。
快艇的大灯直射过来,晃得她睁不开眼。她听到船上有人用德语喊话:“放下武器!不要抵抗!”
没有武器可放。林晚星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快艇靠近,两个人跳上她的筏子,动作粗暴地将她拽上快艇。她的手腕被塑料扎带绑住,眼睛被蒙上眼罩。
“东西在哪里?”一个冰冷的声音用英语问她。
“什么东西?”林晚星反问。
“不要装傻。你在苏黎世银行拿到的所有文件。交出来,可以少受点苦。”
“不在我身上。”
“搜。”
有人粗暴地搜查她的全身,当然一无所获。所有证据她都留在了庄园,藏在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她在撒谎。”另一个人说,“雇主说必须拿到那些文件。如果她不配合……”
“带回基地。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快艇加速,在湖面上飞驰。林晚星努力保持方向感,但眼罩让她完全失去了方位。她能感觉到船在转弯、加速、减速,但不知道最终要去哪里。
大约二十分钟后,快艇减速,靠岸。她被带下船,走上一条似乎是用木板搭成的临时码头。然后她被推搡着上了一辆车。
车子开了大约半小时,停下。她被带进一栋建筑,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可能是某种医疗设施或实验室。
眼罩被摘掉。她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墙壁光滑,没有窗户,只有一张金属桌子和两把椅子。房间里除了她,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看起来像医生或科学家。
“林晚星小姐。”男人开口,声音温和但空洞,“我叫沃尔夫冈·施密特。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但我对你的基因很感兴趣。”
林晚星警惕地看着他。
“陆振英先生是我的主要资助者。”施密特继续说,“他资助了我的研究——关于端粒延长和细胞再生。但我的研究遇到了瓶颈。直到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陆家的某些成员,似乎天生具有异常的细胞修复能力。陆老爷子活了九十二岁,陆振英六十多岁看起来像五十岁。这不是偶然。”
他走向一个控制台,按了几个按钮。墙上的一块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串基因序列。
“这是陆振英的基因图谱。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屏幕上的几个点位,“显示出一些有趣的变异。但这些变异并不完整。直到我拿到了你的基因样本——陆清云女士很配合地提供了你小时候在医院留下的血液样本。”
林晚星感到一阵恶心。陆清云……她竟然提供了自己的基因信息?
“你的基因,林小姐,是完美的。”施密特的声音里带着狂热的兴奋,“你继承了陆家最优秀的变异,同时因为混血(你的母亲不是陆家人),还引入了一些新的、有益的基因组合。你的细胞端粒长度、修复机制、抗氧化能力……都远远超出常人。你是我们研究的终极样本。”
“你想做什么?”林晚星冷冷地问。
“很简单。配合我的研究,提供一些组织样本、骨髓、干细胞……也许还有一些器官切片。作为交换,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甚至可以说服陆先生放过你。”
“如果我不配合呢?”
施密特遗憾地摇摇头:“那就很遗憾了。我们会采取必要的手段。毕竟,对于科学来说,活体样本和尸体样本……虽然前者更理想,但后者也能提供有价值的数据。”
门开了,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走进来,推着一个移动手术台。
林晚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不是死亡威胁,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被当作实验品,被活生生地解剖研究。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必须拖延时间,必须想办法逃脱……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爆炸声。
建筑剧烈摇晃,灯光闪烁。警报声大作。
施密特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对讲机里传来慌乱的声音:“教授,我们遭到袭击!对方有重武器,突破了一楼防线!”
“谁?警方?”
“不是警方!是……是私人军事承包商!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有直升机!”
施密特看了林晚星一眼,眼神复杂:“你还有同伙?”
林晚星也不知道是谁。江辰风?他应该还在日内瓦。陆清云?她的安保队已经被打散了。
又是一声更近的爆炸。房间的门被炸开,烟雾涌入。
三个全副武装的人冲了进来,他们穿着和林晚星之前遇到的袭击者类似的黑色作战服,但臂章不同——是一个简单的狼头标志。
“目标确认。”为首的人看了一眼林晚星,然后用英语对施密特说,“教授,你被逮捕了。罪名是非法人体实验和违反《禁止生物武器公约》。”
“你们是谁?凭什么……”
“凭这个。”那人出示了一个证件——不是警察证件,而是国际刑警组织的特别行动徽章。
施纳特脸色煞白。
林晚星被迅速护送出房间。走廊里一片狼藉,到处是弹孔和倒地的人员。她看到那些之前绑架她的人,现在都被制服或击毙。
建筑物外,一架黑色的直升机正在降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向她跑来。
是江辰风。
“晚星!”他一把抱住她,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颤抖,“我差点就……”
“你怎么找到我的?”林晚星难以置信地问。
“我在你身上放了一个微型追踪器。”江辰风坦白,“在潜艇上的时候,混在食物里。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不能冒失去你的风险。”
林晚星想生气,却发现自己气不起来。如果不是这个追踪器,她可能已经成了施密特手术台上的标本。
“那些人是……”她看向周围那些武装人员。
“我雇佣的。”江辰风简短地说,“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他们专门处理这种……灰色地带的危机。”
直升机开始起飞。林晚星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正在燃烧的建筑,施密特被戴上手铐,押上一辆装甲车。
“陆振英呢?”她问。
“还在日内瓦。但他很快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江辰风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欧洲。我有一个地方,绝对安全。”
“哪里?”
“一个连陆振英都不知道的地方。”江辰风望向舷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我们在那里重新集结,然后……给他最后一击。”
直升机爬升,将燃烧的建筑和卢塞恩湖抛在下方。而在日内瓦,天刚刚亮,新一天的听证会即将开始。
陆振英坐在酒店的套房里,看着平板电脑上刚刚收到的加密信息:“目标逃脱,施密特被捕,实验基地被毁。”
他将平板电脑狠狠地砸在地上,屏幕碎裂。
然后,他走到窗边,拨通了一个号码。
“计划b。”他只说了三个字,就挂断了。
窗外,日内瓦湖平静如镜,倒映着初升的朝阳。
但湖面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