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郊外的一条偏僻公路上，救护车的残骸还在燃烧。黑烟滚滚升起，在午后的热风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地上散落着玻璃碎片和变形的金属，还有几滩已经发黑的血迹。
江辰风赶到现场时，缅甸警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山鹰正在与一名警司交谈，脸色难看。
“怎么回事？”江辰风问。
“三辆车，十二个人，全副武装。”山鹰低声汇报，“他们设了路障，逼停救护车后直接开火。司机和两名医护人员当场死亡，陆振英的遗体被抢走。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专业程度极高。”
“有目击者吗？”
“一个路过的摩托车司机，他说袭击者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戴着头套，说的是英语，但有明显的斯拉夫口音。”
江辰风的心沉了下去。斯拉夫口音——这意味着袭击者可能是东欧的职业佣兵，比陆振英在庄园里雇佣的那些东南亚佣兵更难对付。
“遗体被抢走多久了？”
“四十分钟。我们已经通知所有出入口岸加强检查，但……”山鹰摇头，“如果对方有准备，可能已经通过私人渠道将遗体运出境了。”
江辰风走到燃烧的救护车残骸旁，蹲下身仔细查看。车身上的弹孔密集而规律，集中在驾驶室和车厢连接处——这是典型的突击战术，先控制驾驶员，再突破车厢。
但他的注意力被车厢内一个烧焦的金属箱吸引。那是用来运输遗体的冷藏箱，现在已经变形开裂。奇怪的是，箱子周围的地面上有一些洒落的液体，在阳光下反射出诡异的淡蓝色荧光。
江辰风用纸巾蘸取了一些液体，装进证物袋。他想起在陆振英的安全屋里，那些用来保存生物样本的冷藏箱。如果陆振英生前在接受某种基因治疗，他的遗体里可能残留着特殊的化学成分。
“山鹰，采集这些液体样本，立刻送去化验。我要知道这是什么。”
“是。”
手机震动，是陆清云打来的：“江先生，股东大会出现了意外情况。陆振英遗体被劫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出去了，现在股东们情绪激动，有人质疑他的死因，要求进行独立尸检。”
“拖延时间。”江辰风说，“告诉他们遗体暂时下落不明，但警方正在全力追查。重要的是先完成协议启动程序。”
“我尽力。但有几个大股东已经联合聘请了律师，说要起诉我非法接管公司。”
江辰风皱眉。这太巧了——遗体刚被劫走，消息就立刻泄露，股东立刻发难。显然有人在幕后操纵。
“给我那些股东的名单。我来处理。”
挂断电话后，江辰风回到车里。林晚星已经醒了，正看着窗外的现场，脸色苍白。
“你还好吗？”他问。
林晚星点头，但眼神有些空洞：“他们为什么要抢走遗体？陆振英已经死了，一具尸体有什么用？”
“这就是问题所在。”江辰风启动车子，“我们先回旅馆。我需要联系几个人。”
回到旅馆房间，江辰风立即打开笔记本电脑，接入加密网络。他先联系了周磊：
“查一下最近二十四小时内，有哪些东欧背景的佣兵组织进入了缅甸。特别是那些有斯拉夫成员的队伍。”
“已经在查了。”周磊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有个情况你可能需要知道。我通过特殊渠道查到，三个月前，有一支代号‘雪狼’的俄罗斯佣兵小队在泰国出现过。他们的首领叫伊万·彼得罗夫，前俄罗斯特种部队军官，擅长突击作战和秘密运输。”
“他们现在在哪？”
“不清楚。但更奇怪的是，这支小队在泰国期间，曾与一个叫王明远的人有过接触。我调取了监控录像，确认是陆振英的那个私人医生。”
江辰风和山鹰对视一眼。王明远果然有问题。
“继续追踪王明远在瑞士的行踪。”江辰风说，“还有，查一下‘雪狼’小队最近的所有已知活动。”
“明白。”
结束通话后，江辰风又联系了另一个号码——这是他在国际刑警组织内部的关系。对方的回复很简短：“我们在监控，但不能公开介入。缅甸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
意料之中的回答。江辰风挂断电话，转向山鹰：“我们需要自己的人去查。能调多少人过来？”
山鹰想了想：“‘守护者’在东南亚有十二人常备小队，六小时内可以集结。但如果对方是‘雪狼’那种级别的专业队伍，我们需要更多火力。”
“那就从欧洲调。”江辰风决定，“用最快的交通方式，不惜代价。”
“费用会很高。”
“从我的紧急基金里出。”江辰风说，“现在不是计较钱的时候。”
山鹰点头，开始安排。房间里只剩下江辰风和林晚星。
林晚星一直沉默着，这时突然开口：“辰风，你说王明远为什么要抢走陆振英的遗体？如果只是为了销毁证据，直接毁掉不是更简单吗？”
江辰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拿出那个装着蓝色液体的证物袋：“我在现场发现了这个。如果陆振英生前在注射某种实验性药物，他的遗体可能具有研究价值。”
“可是他已经死了……”
“细胞不会立刻死亡。”江辰风说，“而且有些基因疗法会在人体内留下永久性的改变。王明远作为陆振英的主治医生，可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林晚星想起施密特实验室里的那些样本，那些关于她“完美基因”的言论，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辰风，如果……如果他们想用陆振英的遗体做实验，或者提取什么东西……会不会也想要我的……”
她没有说完，但江辰风明白了她的担忧。他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王明远也好，其他什么人也罢，谁都别想再伤害你。”
但他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底。如果王明远真的在策划什么，那么林晚星作为陆振英血缘上最接近的亲人，确实可能成为目标。
这时，山鹰的笔记本电脑传来提示音——化验结果出来了。
两人凑到屏幕前。报告显示，那些蓝色液体的主要成分是一种高度复杂的合成化合物，包含多种稀有元素和生物酶。最惊人的是，化合物中检测到了一种从未在正式科学文献中出现过的基因编辑酶。
“这是什么？”林晚星问。
江辰风滚动着报告页面：“看起来像是某种……基因修复剂，或者基因增强剂。报告说这种化合物能显着延长细胞端粒，增强dNA修复能力。但副作用未知。”
他想起陆振英在庄园里的样子——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外表，但眼神中透着一种不自然的狂热。还有他抽屉里的那些药瓶，以及施密特提到的“神经认知副作用”。
“陆振英可能在用这种药物延缓衰老，但药物影响了他的大脑。”江辰风得出结论，“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极端。”
林晚星盯着屏幕上的分子结构图：“那王明远抢走遗体，是为了回收这种药物？还是为了……”
她的话被敲门声打断。山鹰去开门，是旅馆的服务员，送来一个包裹。
“刚刚有人留在前台的，指名要给林小姐。”
包裹是一个普通的纸盒，没有寄件人信息。山鹰用探测器扫描后确认没有危险物品，才递给林晚星。
林晚星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是一张老旧的彩色照片，已经有些褪色。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站在一棵开花的树下。女人笑容温柔，婴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镜头。
林晚星的手开始颤抖。那是她的母亲苏婉，怀里抱着的婴儿就是她自己。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婉和星儿，1987年5月”。
江辰风接过照片，仔细查看。照片的背景是一个花园，远处可以看到一栋建筑的轮廓——那是陆家在上海的老宅。
“谁送来的？”他问山鹰。
“服务员说是一个男人，五十岁左右，戴眼镜，看起来像学者。他说把东西送到就匆匆离开了。”
林晚星已经打开了那封信。信纸是普通的A4纸，上面的字是用打印机打的：
“林小姐：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陆振英已经死了，而我也已经离开了中国。我是王明远，陆振英的私人医生，也是‘永生之凤’计划的执行者之一。
我给你写信，不是为了道歉或辩解——道歉已经毫无意义，而辩解只会显得虚伪。我写这封信，是因为你有权知道真相，关于你母亲，关于你自己，也关于那个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计划。
首先，关于你母亲的死：陆振英确实在血浆上做了手脚，但不是我协助的。那时候我还只是医院的实习医生，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真相。但我选择了沉默，因为陆振英给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参与他的研究，接触最前沿的生物科技。
其次，关于你自己：施密特说得对，你的基因很特殊。但这种特殊并非完全来自陆家。你的母亲苏婉，其实也有罕见的基因变异，那是一种能让细胞在极端条件下存活的适应性突变。你和陆振英的基因结合，产生了一种‘完美’的组合，但也带来了一种危险的可能性。
最后，关于陆振英的遗体：我安排人抢走它，不是为了销毁证据，而是为了防止更大的灾难。陆振英在过去三年里，一直在大剂量注射一种实验性基因编辑剂。这种药剂会让他的细胞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异，甚至可能在他死后继续扩散。
如果你发现他的遗体，千万不要接触，更不要让任何人进行研究。我已经在前往一个安全的地方，会在那里继续研究解药。但在此之前，我必须确保那些变异细胞不会泄露。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但请想想：如果我真的想伤害你，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我选择离开，是因为这个研究已经失控了，而我不想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照片是你母亲留给我的，她希望有一天能交给你。她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活出自己的样子。
保重。
王明远
又及：小心陆清云。她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信到这里结束。林晚星反复读了两遍，抬起头时眼中充满困惑。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变异细胞？什么灾难？”
江辰风的表情极其严肃。他拿过信纸，仔细检查每一个字。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缓缓说，“那么陆振英的遗体可能是个生物危害。而王明远抢走它，可能是为了防止危害扩散，也可能是为了……继续研究。”
山鹰插话：“我已经联系了我们在生物安全领域的关系。他们说，理论上某些基因编辑技术确实可能导致不可控的细胞变异，尤其是在宿主死亡后，细胞失去调控的情况下。”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林晚星问。
“变异细胞泄露，感染其他人，导致无法预知的健康问题。或者……更糟。”山鹰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江辰风站起身：“我们需要找到那具遗体，立刻。无论王明远的真实意图是什么，都不能让这种东西流落在外。”
他转向山鹰：“联系所有能联系上的渠道，悬赏征集线索。同时通知缅甸卫生部，提醒他们可能存在生物安全风险——用匿名方式，不要暴露我们。”
“明白。”
山鹰离开后，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江辰风和林晚星。林晚星盯着那张老照片，手指轻轻拂过母亲的脸。
“辰风，你说我母亲知道这一切吗？她知道自己的基因特殊，知道陆振英的计划吗？”
“我不知道。”江辰风诚实地说，“但如果王明远说的是真的，你母亲可能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情况。很多基因变异是隐性的，不经过专门检测很难发现。”
林晚星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想找到王明远。不是要抓他或惩罚他，只是想……问清楚。关于我母亲，关于我，关于所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会帮你找到他。”江辰风承诺，“但现在，我们得先处理眼前的危机。”
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陆清云，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
“江先生，出大事了。我在陆家的老宅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们最好马上来中国。我已经安排了飞机，两小时后从仰光起飞。”
“什么东西？”
“一些……实验记录。还有我父亲留下的一封信，上面提到了‘凤凰计划’的真相。我觉得，你们必须亲眼看看。”
江辰风看了一眼林晚星，她点头。
“我们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后，江辰风迅速收拾行李。林晚星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将母亲的照片小心地放进贴身口袋。
在离开房间前，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江辰风：“王明远在信里说，小心陆清云。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江辰风沉吟：“陆清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但到目前为止，她一直在帮助我们。也许王明远是在挑拨离间，也许……”
他没有说完，但林晚星明白他的意思：也许陆清云真的知道些什么，却没有告诉他们。
去机场的路上，三人都沉默着。山鹰开车，江辰风在笔记本电脑上处理事务，林晚星则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仰光在午后阳光下显得平静而慵懒，但林晚星知道，这份平静之下暗流汹涌。陆振英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烂摊子才刚刚开始发酵。而那些关于基因、关于实验、关于变异的秘密，可能比商业犯罪更加可怕。
在机场安检口，山鹰没有进去。“我会留在这里，继续追查遗体的下落。你们回国后，保持联系。”
江辰风点头：“注意安全。如果遇到‘雪狼’小队，不要硬拼，他们的战斗力不是普通佣兵能比的。”
“放心，我知道分寸。”
登上陆清云安排的私人飞机后，林晚星才终于有机会休息。机舱很宽敞，只有他们两名乘客。空乘送来饮料和食物后就退到了前舱。
江辰风打开卫星网络，查看最新的消息。陆氏集团的股票依然停牌，但财经媒体已经炸开了锅。各种猜测满天飞：有人说陆振英是畏罪自杀，有人说他是被竞争对手暗杀，还有人说他是假死潜逃。
“看这个。”江辰风把平板电脑递给林晚星。
那是一篇深度报道，标题是《陆氏帝国崩塌：一个家族的基因诅咒》。文章详细梳理了陆家的历史，提到了陆老爷子活了九十二岁，陆振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还隐晦地提到了“家族遗传的特殊体质”。
文章最后一段写道：“有不愿透露姓名的生物学家表示，陆家可能在进行某种秘密的基因研究，试图突破人类寿命的极限。但这种研究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伦理问题。陆振英的突然死亡，是否与这项研究有关？”
林晚星放下平板：“消息泄露得太快了。就像有人在故意引导舆论。”
“我也这么觉得。”江辰风说，“而且方向很明确——把公众的注意力从商业犯罪转移到基因实验上。这样既能制造更大的轰动效应，又能为某些人打掩护。”
“谁会这么做？”
“可能是王明远，也可能是陆振英的其他合作者。甚至可能是……”江辰风没有说完，但林晚星明白他的意思。
可能是陆清云。
飞机开始爬升，穿过云层，进入平流层。窗外的天空从蓝色变成深蓝，最后是接近黑色的宇宙深空。
林晚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这短短几个月里，她经历了太多：逃亡、追捕、真相的冲击、死亡的震撼……
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林晚星睁开眼睛，看到江辰风关切的目光。
“睡一会儿吧。”他说，“到了我叫你。”
“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很多东西。”
“那就说说话。”江辰风提议，“随便说什么都好。”
林晚星想了想：“辰风，等这一切真的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江辰风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窗外的星空，许久才说：“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开一家小律师事务所，接一些能帮助普通人的案子。周末去钓鱼，或者在家看书。也许养只狗。”
他转向林晚星：“你呢？”
“我想回学校。”林晚星说，“学历史，就像程立华教授那样，在故纸堆里寻找真相。不过不是家族的秘密，而是真正的历史。”
“那会是很棒的生活。”
“但前提是，这一切真的能结束。”林晚星看向窗外，“陆振英死了，但王明远还在，那些实验数据还在，那些变异细胞还在。还有陆清云……我不知道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江辰风握紧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这是二十年前就许下的承诺，永远不会变。”
飞机在夜空中平稳飞行。前方，中国的海岸线已经隐约可见。而在上海，陆家的老宅里，那些尘封的秘密正在等待他们。
林晚星不知道会发现什么，但她知道，无论真相多么残酷，她都必须面对。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结束。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开始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