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空气凝固得像一块被急速冷冻的果冻。韩迩梦手腕上那个倒计时装置的红光,如同猛兽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中规律地明灭,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敲打在蝰蛇紧绷的神经上。他身后两名手下的手指,已经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汗水沿着战术头盔的边缘无声滑落。
韩迩梦给出的两个选择,冰冷,直接,不留余地。更重要的是,对方那副全然掌控局面、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份待归档文件的平静姿态,比任何恫吓都更具压迫感。蝰蛇意识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这次“友好提醒”或者说“武力劝降”,从踏入这扇门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节奏。这个“Z-7”,这个“殿下”,和数据库里记载的那个“阿尔法舰队的优秀探索者”、“性格稍显孤僻的技术军官”形象,已经产生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危险的偏差。
放下武器,接受拘捕?那意味着彻底失败,意味着成为“标本”的可能从韩迩梦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反抗?对方宣称的防御系统听起来不像虚张声势,而且对方那种非人的冷静,让他本能地感到极度危险。
冷汗沿着蝰蛇的脊柱沟壑蜿蜒而下。他左眼深处那枚植入体因为情绪波动和高速计算,微微发烫,传来阵阵针刺般的细微痛感。几秒钟的权衡,在死寂的客厅里被拉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蝰蛇脸上那种混合了惊怒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破釜沉舟的阴鸷。他没有去看身后的手下,也没有去看韩迩梦手腕上那个要命的倒计时,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韩迩梦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上。
“看来,殿下是铁了心,要留在这猴子窝里,当你的‘上将’了。”蝰蛇的声音再次响起,沙哑了不少,但那股冰冷的嘲讽意味更浓了,“也好。既然理性的沟通无效,也许……你需要一点更直观的‘提醒’。提醒你,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
他缓缓抬起左手——动作很慢,确保不会触发对方那该死的防御系统——没有去碰腰间的武器,而是伸向自己作战服左胸的一个内置口袋。那口袋有特殊的屏蔽层,能阻挡大部分扫描。
“别紧张,殿下。”蝰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是武器。只是一段……‘家庭录像’。我想,你有权看看。”
他的手指从口袋里夹出一个比指甲盖略大、薄如蝉翼的透明晶片。晶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七彩的虹光,材质非金非玉,一看就不是地球产物。
韩迩梦的目光落在晶片上,左眼镜片的数据流瞬间加快。分析显示,晶片是一种高密度的生物-晶体混合存储介质,其编码方式与“巢穴”U盘有部分同源特征,但结构更古老、更接近原始模板。没有检测到爆炸物或能量武器特征。
“这是你逃生舱黑匣子数据链的最后一次自动备份,连同了附近几艘战舰公共频道的战场记录碎片。”蝰蛇用指尖捏着晶片,声音低沉,“它记录了你‘降临’这个星球前,最后时刻的景象。想看吗,韩迩梦……‘上将’?”
最后那个称呼,他咬得格外重,充满了讥诮。
韩迩梦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蝰蛇,看着他手中的晶片,又看了看他左眼中那因为兴奋或别的情绪而再次隐约闪烁的暗红微光。手腕上的倒计时,依旧不紧不慢地跳动着。
沉默,即是默许。
蝰蛇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他不再等待韩迩梦的回应,而是用拇指在晶片边缘一个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凹槽上,用力一按。
“咔”一声轻响。
晶片中心亮起一点柔和的白光。紧接着,白光如水银泻地般迅速扩散,覆盖了整个晶片表面,并从中投射出一束锥形的、略带散射的光。
光束在客厅中央的空气中展开,迅速凝聚、成形,化为一个边长约两米、悬浮的、略微有些晃动的三维全息影像画面。
画面起初是剧烈的抖动和无数雪花噪点,伴随着尖锐的、失真的电磁干扰声。镜头视角似乎是某艘飞船的外部监视器,画面边缘有破损的金属框架和闪烁的火花。
背景是黑暗的太空,但被无数爆炸的光芒映照得忽明忽暗。可以看到巨大的、流线型的星舰在无声地解体、燃烧,碎片如同慢动作般飘散。一道道刺目的能量光束交错划过,击中远处的舰体,爆开一团团膨胀的火球。没有声音,只有画面本身传递出的、令人窒息的毁灭与混乱。
这是太空战场的景象。而且,从星舰的造型风格、能量武器的发射特征、乃至爆炸的扩散模式来看,其科技水平明显超越了当前人类文明,带着一种冰冷的、高效的、非人性化的美感,与韩迩梦母星那些残存资料中描绘的舰队特征高度吻合。
画面持续了大约十秒,视角突然开始疯狂旋转、下坠!显然是搭载这个监视器的飞船或设备被击中、失控了。在疯狂旋转的间隙,可以瞥见一个巨大的、有着复杂环状结构的星际母舰在远处爆炸,化为一片蔓延的光云。
就在视角即将彻底坠入黑暗前的一瞬,画面猛地一颤,稳定了下来。视角变成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向前方眺望的镜头,似乎是某种逃生飞行器的前方观察窗。
透过观察窗,前方是一颗被白色云层和蓝色海洋包裹的美丽星球——地球。但观察窗的玻璃上有蛛网般的裂纹,边缘的仪表盘疯狂闪烁,警报灯的红光将舱内映照得一片血色。
在观察窗的一角,一个半透明的、不断跳动着错误代码和数据流的悬浮信息框显示着时间戳:
【星舰标准历: .8.14. 对应本地行星(标识:Sol-3)近似纪年: 1961.10.xx 】
1961年。
画面边缘,一个身影踉跄着扑到观察窗前。那是一个穿着银灰色紧身舰内制服、身上有多处伤口和灼烧痕迹、满脸血污和烟尘的中年军官。他的面容——
韩迩梦的核心处理器,在百分之一秒内完成了面部特征比对。
比对结果:与韩迩梦当前面容骨骼基础结构相似度87.6%,与数据库内“阿尔法舰队高阶军官”样本库中某个代号“Z-序列指挥官”的档案照片相似度92.1%。
简单说,这个中年军官,长得和韩迩梦有七八分像。尤其是眉骨、鼻梁的轮廓,以及那双即使在如此绝境下、依旧燃烧着某种不屈光芒的眼睛。
中年军官一只手死死抓着观察窗边缘,稳住身体,另一只手似乎在操作面前一个悬浮的控制面板,动作又快又急。他嘴唇翕动,但全息录像没有收录声音,只有画面。
几秒钟后,他似乎完成了某种设置,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观察窗,看向了前方那颗越来越近的蓝色星球,又或者,是看向了录像的“镜头”方向。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决绝,有深深的疲惫,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托付。
然后,他开口了。
这一次,录像似乎终于捕捉到了声音,但信号极差,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和背景里持续不断的、沉闷的爆炸与结构呻吟声。声音经过修复,依旧失真,但能勉强听清。他使用的,是韩迩梦的母星语言,语调急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Z-7……听得到吗?逃生舱……弹射程序最后确认……导航信标已锁定最近……可降落行星……”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血丝,但眼神更加锐利。
“听着……孩子。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活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对着镜头,一字一顿,声音穿透噪音,清晰地传来:
“找、到、回、家、的、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画面猛地向下一沉!显然是逃生舱被更剧烈的爆炸或冲击波及,开始失控旋转。中年军官的身影在剧烈的晃动中消失。观察窗外的地球画面疯狂旋转、放大,最后被炽热的大气摩擦火焰完全吞没。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
悬浮的全息影像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消散,最终还原成蝰蛇手中那枚已经不再发光的晶片。
客厅里,重归寂静。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夜声,和新风系统单调的嗡鸣。
蝰蛇收起晶片,目光重新落在韩迩梦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得意、残忍和某种病态期待的神情,缓缓说道:
“看清楚了?‘阿尔法星第七殖民舰队,探索单元Z系列指挥官,代号‘领航者’,你的生物学意义上的创造者与指挥官,最后留给你的话。’”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
“‘找到回家的路’……殿下,你的‘父亲’,是这么叮嘱的吧?现在,‘家’来接你了。你却要留在这个猴子窝,当什么守护者?不觉得……可笑吗?不觉得,愧对他的嘱托吗?”
他紧紧盯着韩迩梦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试图从中找到崩溃、动摇、或者至少是痛苦的痕迹。
韩迩梦依旧站在那里,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营养合剂,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震惊,没有痛苦,没有迷茫,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就那样平静地看着蝰蛇,看着刚刚播放过那段足以颠覆任何人认知的录像的虚空,眼神依旧清澈、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分析审视后的了然?
蝰蛇脸上的得意和期待,开始一点点僵硬、褪色。他预想中的反应,一样都没有出现。这个Z-7,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情感模块坏掉了?还是格式化得太彻底了?
就在蝰蛇心中疑窦丛生、甚至开始感到一丝莫名寒意时——
韩迩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晃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轻微到如果不是蝰蛇一直死死盯着他,几乎无法察觉。就像精密仪器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电流干扰。
紧接着,韩迩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是那种因为情绪而产生的皱眉,更像是……某种系统内部出现紊乱、正在努力重新校准时的、无意识的生理反馈?
他的左眼,战术目镜的边缘,一行行细微的、混乱的数据流以远超平常的速度疯狂刷过,又瞬间被更强大的自检程序压制、清除。
韩迩梦本人,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异常状态。
不是情绪,不是痛苦。是一种更底层、更根本的紊乱。仿佛他核心处理器中那些被层层加密、深锁的、关于“自我认知”和“基础记忆索引”的模块,被那段录像中蕴含的某些信息强行冲击、撼动、甚至试图“唤醒”。
大量破碎的、无逻辑的、带着强烈感官印记的碎片,不受控制地从意识深处翻涌上来——
刺鼻的维生液气味。冰冷的合金舱壁紧贴皮肤的触感。视野被柔和的蓝色休眠灯光填充。一个低沉、温和、却充满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说着他听不懂、却又莫名感觉“理应听懂”的语言……
这些碎片杂乱、模糊,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感”,与刚刚看到的录像画面、听到的“父亲”遗言,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和……冲突?
冲突感越来越强。录像中的“父亲”叮嘱“找到回家的路”。而碎片中的那个声音,说的似乎是……
韩迩梦的呼吸,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稳定的频率波动。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种陌生的、钝重的、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同时搅动他核心数据处理中枢的“疼痛”感,开始从意识深处弥漫开来。不是生物神经的疼痛,更像是超载的系统、冲突的指令、被强行撕裂的数据一致性所产生的、逻辑层面的“崩溃痛感”。
他,韩迩梦,这个被设计为绝对理性、绝对稳定的存在,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头痛”的感觉。
而且,这“头痛”还在迅速加剧。
他左眼的战术目镜上,代表系统负荷的虚拟指示条,开始从安全的绿色区域,缓慢而坚定地向黄色、然后向橙色区域攀升。警告标识无声地闪烁。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米地下、基地中心透明柱内的符文石,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自转骤然停止!随即,其表面的银红脉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光芒不再是温润的微光,而是刺目的、仿佛在燃烧般的强光!
更诡异的是,这强光并非均匀散发,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朝着某个方向——正是韩迩梦公寓所在的方向——凝聚、延伸,仿佛在虚空中构建了一条无形的能量通道,与韩迩梦此刻剧烈波动的意识产生了强烈的、超距的共鸣!
一段全新的、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诡异的“记忆”或“信息”,顺着这条无形的共鸣连接,强行灌注进韩迩梦正在饱受冲击的意识之中——
视角是仰躺的。头顶是透明的弧形舱盖,外面是飞速流转的星光。身体浸泡在微凉的维生液中,动弹不得。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淡淡白光的身影,站在维生舱旁,低头“看”着舱内的他。
那身影的轮廓难以辨认,但给人一种浩瀚、古老、却又莫名亲切的奇异感觉。祂抬起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舱盖外侧,动作轻柔,仿佛在安抚。
然后,那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韩迩梦“听”懂了。不是通过语言翻译,而是那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底层,赋予了“意义”:
“睡吧,孩子。”
“忘却来路,亦无归途。”
“此身入世,此心守中。”
“静待……”
“……‘道’来呼唤你。”
话音落下,那散发着白光的身影渐渐淡去。无边的倦意如潮水般涌来,意识沉入最深沉的黑暗……
这段强行涌入的“记忆”到此为止。
“头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韩迩梦的身体猛地一晃,杯中残留的营养合剂泼洒出来些许。他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扶住旁边的沙发靠背,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的脸色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冰冷的、绝不该出现在他这种存在身上的“汗珠”。左眼镜片上的系统负荷指示条,在红色边缘危险地闪烁、跳动,最终缓缓回落,勉强稳定在橙色高位。
符文石的强光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缓慢的旋转和微光,只是那光芒似乎比之前微弱了些许,仿佛消耗巨大。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蝰蛇和他两名手下,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不知道符文石的异动,但他们清晰地看到了韩迩梦身体的晃动、皱眉、扶住沙发、乃至额头的冷汗。这一切都说明,那段录像,起作用了!这个铁石心肠、油盐不进的Z-7,终于被触动了!
蝰蛇心中狂喜,脸上的阴鸷被一种混合了残忍和期待的笑容取代。他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看来……殿下终于想起来了?终于记起自己是谁了?记起你的使命了?”
韩迩梦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他松开扶着沙发的手,抬手,用指尖抹去额头的冷汗,动作有些迟滞,但依旧稳定。
他抬起眼,看向一脸狂喜的蝰蛇。那双眼睛深处,数据流已经平复,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平静,只是在那平静之下,仿佛多了一丝极其幽深的、难以解读的疲惫,以及……某种刚刚被淬炼过的、更加坚硬的什么东西。
他没有回答蝰蛇的问题。
他只是看着蝰蛇,看了几秒钟,然后,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蝰蛇左眼那枚因为兴奋而再次微微闪烁红光的植入体上。
然后,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
“录像我看完了。”
“现在,告诉我……”
“‘领航者’指挥官,”
“他左眼下方,”
“那道疤痕,”
“是怎么来的?”
蝰蛇脸上狂喜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因为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骤然收缩。
他身后的两名手下,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疤痕?什么疤痕?录像里那个中年军官满脸血污烟尘,看得清五官轮廓就不错了,哪有什么疤痕的细节?
韩迩梦看着蝰蛇的反应,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失了。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子与茶几玻璃接触,发出“叮”一声清脆的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然后,他抬起手腕,看着那个依旧在跳动倒计时的装置,用恢复了一贯平稳的语调,淡淡说道:
“时间到。”
“看来,你们选了第二条路。”
蝰蛇脸色剧变,猛地意识到不对,厉声吼道:“动手……”
“嗞——!!!!!”
一阵低沉到几乎超越人耳听力下限、却瞬间让三人头脑剧痛、恶心欲呕的次声波,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客厅!几乎同时,脚下地毯银光一闪,强大的电流窜过!窗外,刺目的白光瞬间将客厅映得如同白昼!
“呃啊——!”
“砰!砰!”
闷响,重物倒地声,武器脱手声,短促的惨叫,交织在一起。
两秒钟后,一切平息。
客厅里,蝰蛇和他的两名手下,姿势各异地倒在地上,身体因为电流和次声波的冲击而不由自主地痉挛着,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们手中的武器掉落在不远处。
韩迩梦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左眼镜片上的系统负荷指示条,已经回落到了安全的绿色区域。额头的冷汗早已被体内循环系统调节干爽。
只是他的眼底深处,那刚刚被强行灌注的、关于维生舱和白光身影的“记忆”,以及录像中“父亲”最后的叮嘱,如同两道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沉重的烙印,深深镌刻在了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核心数据底层。
他弯腰,捡起地上蝰蛇掉落的那枚存储晶片,又看了看昏迷的蝰蛇左眼中那枚已经黯淡下去的植入体。
“找到回家的路……”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录像中的话,又想起那段白光身影的“沉睡,直到‘道’来呼唤你”。
沉默片刻,他接通通讯:
“雷主任,‘客人’已经躺下了。派人来收一下。注意,目标A左眼有高等级神经植入体,可能具备自毁或远程报警功能,需要特殊容器和屏蔽场。存储介质一枚,已回收,需要最高级别分析。”
“另外,”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极淡的复杂意味,“我需要一间绝对安静的‘沉思室’。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