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疗养院那次颇具分量的“下午茶”之后，韩迩梦没有立刻对那位老人提出的“更大交换”做出回应。他需要时间消化获取的信息，并评估“深度绑定”对一个仍在进行中的“社会实验”可能产生的影响。然而，现实似乎不打算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韩迩梦是被一种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自然环境的电磁杂音惊醒的。那声音如同蚊蚋，频率却异常尖锐，带着一种有规律的、试探性的扫描脉冲，正试图渗透他阁楼窗户上那层连他自己后来都加装了的、简陋的信号干扰膜。
“检测到非授权主动探测信号。源点：三点钟方向，直线距离约二百米，移动中。信号特征：低功率，高隐匿性，编码方式与‘巢穴’关联数据库样本匹配度67.3%。”韩迩梦瞬间清醒，意识如同精密的雷达锁定了信号来源——一辆停在街角、伪装成快递三轮车的小型侦察装置。
对方果然按捺不住了。而且，选择的方式如此……缺乏创意。用这种低级别的物理接近侦察，是对他信息感知能力的侮辱，还是某种故意示弱的试探？
韩迩梦没有打草惊蛇。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甚至刻意模拟出略带困倦的生理状态，心率降低，呼吸绵长，然后下楼，准备去老王拉面店进行每日的能量补充。在经过那辆“快递车”时，他看似无意地用手拂过车把，指尖释放出一股极其微弱、但足以覆盖对方探测频段的定向电磁脉冲。
“滋啦……”三轮车内部传来一声轻微的、如同保险丝烧断的声响，那烦人的扫描脉冲瞬间消失。车内隐藏的摄像头画面定格在了韩迩梦的运动服下摆，传回终端的最后图像是一团模糊的像素马赛克。
“目标疑似具备高级电磁感应及反制能力。侦察单元b-7失联。建议升级接触等级。”远在几公里外的一个安全屋内，盯着屏幕的操作员迅速记录并汇报。
韩迩梦则像没事人一样，走进了老王拉面店。
“哟，小韩大师，今天气色不错啊！”王建国热情地招呼，手里抻面的动作行云流水，“老规矩？”
“嗯。另外，汤底可以尝试加入千分之三的海南黄灯笼椒粉末，与现有骨汤中的脂肪分子结合，可能产生新的风味层次。”韩迩梦一边坐下，一边给出专业建议。他注意到王建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随口问道：“王老板，昨晚没休息好？”
“嗨！别提了！”王建国一边下面一边抱怨，“后半夜不知道哪来的野猫，在房顶上打架，那叫一个凄厉，跟小孩哭似的，吵得半条街都没睡好！我扔了几次拖鞋都没吓跑，邪门了！”
野猫？凄厉如小孩哭？韩迩梦瞬间调取了昨晚附近的声波环境记录。在凌晨两点至三点之间，确实有一段异常声波，并非猫叫，而是某种经过伪装、模拟动物嘶吼的高频声波武器，主要用于制造恐慌和干扰睡眠。其声纹特征，与特勤九处资料库中记录的、某个活跃在中东地区的雇佣兵组织喜欢使用的心理战工具吻合度很高。而那个组织，疑似与“巢穴”有资金往来。
这绝不是巧合。先是低技术侦察，再是心理骚扰，“巢穴”的试探已经开始，而且手段低劣中透着恶心，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手机震动，是雷栋的信息，语气罕见地急促：“顾问Z，家里进了几只‘苍蝇’，在试探性敲门。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们监测到你家附近有异常信号活动，已经派人过去清场了。另外，关于老爷子之前的提议，你看……是不是尽快定下来？有了正式身份，家里帮你拍苍蝇也名正言顺些。”
韩迩梦看着信息，又瞥了一眼窗外刚刚驶入街道、开始“例行巡查”的城管车辆，里面坐着的是便衣九处队员，再联想到昨晚的“野猫”和刚才的“快递车”。他意识到，“巢穴”的骚扰只是开始，后续可能会有更直接的行动。而自己目前这种“编外顾问”的身份，确实在处理某些麻烦时，会显得束手束脚。至少，如果他是“正式成员”，刚才那辆“快递车”，他或许可以直接“征用”过来，拆解研究，而不是仅仅让它瘫痪。
“可以。”韩迩梦回复了雷栋两个字。他做出了决定。加入这个“守护者”体系，目前看来，是优化自身生存环境、获取更多关键信息、并有效应对“巢穴”威胁的、符合逻辑的优选方案。这依然是一场“交易”，但交易的内容，从单纯的“信息换报酬”，似乎正在向“能力换庇护与合作”扩展。
“太好了！”雷栋的信息几乎秒回，“我马上安排！半小时后，基地见！给你做个‘入职体检’，走个流程！”
半小时后，特勤九处地下基地，医疗中心。所谓的“入职体检”，远比韩迩梦预想的……有创意。
不再是常规的身高体重血压抽血，而是被带入一间布满各种奇形怪状传感器的隔离室。一个穿着白大褂、眼神狂热得像是在看稀有标本的老教授代号“华佗”亲自操刀。
“放松，顾问Z，只是常规的……呃，潜能评估。”华佗教授搓着手，指着房间中央的一个椅子，“坐上去，我们需要采集一些基础生理数据，比如……呃，你对不同频率声波、光波、电磁波的应激反应阈值。”
韩迩梦配合地坐下。接下来的项目包括但不限于：用能震碎玻璃的次声波测试他的耳膜韧性，韩迩梦面无表情地记录下声波参数；用能闪瞎狗眼的强光测试他的瞳孔收缩速度，韩迩梦精准报出了光强和频率；用能烤熟牛排的微波照射他，韩迩梦提醒对方设备功率校准偏差0.3赫兹；甚至试图用心理暗示和催眠术探测他的潜意识，韩迩梦反过来用一段复杂的数学悖论绕晕了催眠师……
整个过程中，韩迩梦就像一台人形检测仪，不仅完美承受了所有测试，还时不时指出设备误差或提出优化方案。华佗教授从最初的兴奋，到震惊，再到最后的麻木，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思议……这细胞活性……这神经反射……这信息处理模式……根本就不是碳基生物能有的水平！老雷，你从哪个外星人遗迹里挖出来的宝贝？！”
站在观察窗后的雷栋，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既骄傲又头疼。
“体检”的最后一项，是权限授予仪式。在一个充满未来感的房间里，雷栋郑重地递给韩迩梦一枚样式简洁的黑色腕带。
“这是你的新‘身份证’，‘顾问Z’的代号保留，但权限升级到A级。内部数据库大部分区域对你开放，包括一些……关于‘异常现象’的历史档案和研究成果。同时，它也是紧急通讯器、定位器、以及一个能挡下手枪子弹的小型能量护盾发生器。”雷栋顿了顿，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它连接着‘九州’系统，在必要且授权的情况下，可以临时调用部分卫星侦察、城市监控网络甚至……有限度的战略支援。”
韩迩梦接过腕带，指尖接触的瞬间，就解析了其内部结构。科技水平一般，但集成度尚可。他将其戴在手腕上，一种微弱的能量场与他的生物场产生共鸣。几乎同时，海量的、之前对他屏蔽的信息流涌入他的感知，包括七星岗匣子的最新分析报告、全球不明飞行物目击档案、甚至还有几份标着“绝密”、关于“地外文明接触可能性”的评估文件……
信息过载的轻微眩晕感再次袭来，但这次，伴随着一种奇特的“解锁”感。就像一个游客，终于拿到了本地图书馆的顶级借阅卡。
“欢迎正式加入，‘自己人’。”雷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他知道，这位“自己人”的思维模式可能跟正常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在这时，基地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了低沉的、代表“高度关注”的嗡鸣。一名技术员紧张地报告：“头儿！刚截获到一段经过高度加密的短波信号，发射源很近，就在市区！内容无法完全破解，但识别出几个关键词：‘观察者’、‘适应性评估’、‘清除程序’……还有……‘目标Z’！”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韩迩梦手腕那崭新的黑色腕带上。
“巢穴”的试探，结束了。真正的“敲门”，已经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点名”。而且，对方似乎已经启动了某种针对性的……“程序”。
韩迩梦感受着腕带传来的微弱能量波动，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目标Z”字样，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类似于“兴趣”的光芒。
“清除程序？”他轻声重复，语气平静无波，“数据采集对象主动提升互动等级，并提供了新的实验变量。这有助于更准确地评估其威胁性与行为模式。”
他抬头看向雷栋：“申请调用‘九州’系统，对信号源进行三角定位及背景分析。同时，我需要最近72小时内，所有与‘巢穴’可疑信号有关联的市区监控录像及通讯记录。”
他的指令清晰、冷静，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权威感，仿佛他早已是这里的主人。
雷栋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没问题！‘自己人’就有‘自己人’的待遇！全体都有，配合顾问Z，干活！”
一场围绕韩迩梦的、真正的风波，似乎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的观察者或孤身的应对者。他的身后，似乎第一次，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支持系统？虽然这个“家”的成员，看起来都有点不太正常。但或许，正是这种“混乱”，才让这场“红尘游戏”，变得更加……有趣了？韩迩梦的数据库中，关于“归属感”的参数收集，似乎迎来了一个新的、复杂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