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的邮件刚发出去，办公室的灯又闪了一下。她没抬头，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两秒，然后继续整理权限改革的案例数据。我把《职场权益指南》往她那边推了推，起身走向茶水间。
热水壶刚烧开，蒸汽顶着壶盖发出轻微的响声。我倒了杯咖啡，转身看见赵峰站在会议室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目光扫过林晓的位置。
他没进去，也没走，就那么站着。
我端着杯子走回工位，路过林晓时低声说：“他今晚会动手。”
她点头，没说话，但屏幕上的文档已经切换成项目日志备份界面。
七点整，部门群弹出一条消息：【所有人八点前到大会议室，紧急改方案】。
落款是赵峰。
我没动。林晓抬头看我，眼神有点紧。我朝她微微点头，打开系统审批记录投屏到个人显示器上。昨天的b-09项目确实没有新增任务，流程卡得死死的。
八点差五分，大会议室坐了十来个人。赵峰站在投影前，脸色沉着：“客户明天要看进展，现在版本不行，必须通宵改完。”
没人应声。有人低头刷手机，有人假装翻笔记。
他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晓身上：“你负责的数据模块拖了三次进度，今晚能不能跟上节奏？”
林晓抬起头：“赵总，我查了原始需求文档，当前版本已完成全部指标。如果您有新的修改意见，请先提交变更申请。”
空气一下子静了。
赵峰冷笑：“制度是死的，项目是活的！客户要结果，不是要流程！”
他环视一圈：“谁今晚留下来，下周晋升名单优先考虑。”
有人开始收拾包的动作停住了。
我站起来，声音不急不缓：“根据考勤制度第四款，非紧急任务不得启动夜间工作流程。目前系统里没有加班审批，也没有新增需求单。”
我把审批表模板调出来投在侧屏：“如果真要改，请先走流程备案。否则，属于违规指挥。”
赵峰盯着我：“苏砚，你是总监，不是人事部。”
“我是管理者。”我说，“也是公司员工。规则对谁都一样。”
他脸色变了变，没再看我，转头对团队说：“不想干的现在可以走。留下的，算自愿协作。”
三个人立刻起身离开。剩下七个没动，包括林晓。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怕被记恨，怕以后穿小鞋，怕升职名单上永远没名。
但我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散会后，我回到工位，看见林晓站在我桌边，手里捏着一份打印稿。
“他刚塞我抽屉里的。”她说，“是今晚要改的‘新需求’，没走系统流程，只有手写批注。”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全是模糊表述，比如“整体质感提升”、“视觉冲击加强”，根本没法执行。
典型的甩锅前置。
“你别碰。”我说，“这种东西不能作为工作依据。等他正式发需求单，否则不算任务。”
她点头，把纸放回抽屉最底层。
第二天上午十点，客户会议开始。
赵峰带着团队上去汇报。十分钟不到，客户拍桌子：“基础数据都能错？你们昨晚通宵就弄出这个？”
全场安静。
ppt第一页，营收预测少了一个零。表格引用错了单元格，图表全歪了。
这不是小疏忽，是低级错误。
赵峰脸色铁青，回头看了林晓一眼：“新人执行不到位，理解有偏差。”
林晓没说话，但手攥紧了笔记本边缘。
高层当场叫停会议，召集问责会。
会议室里，赵峰还在辩解：“特殊时期需要非常手段，团队尽力了……”
我打开录音笔，按下播放。
他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出错了也是你们的责任，别找借口。”
会议室一下子冷下来。
我关掉录音，看着陈总：“疲劳作业导致判断力下降，这是常识。我们脑力劳动者不是机器，熬一夜就能多产出百分之五十。反而错误率上升，返工成本更高。”
陈总没说话，看向数据屏。
我把近三个月的对比拉出来：“赵峰组人均加班65小时每月，项目返工率40%，客户满意度下降28%。我组平均每周加班8小时，交付准时率100%，投诉为零。”
会议室没人出声。
陈总终于开口：“管理不是压榨。赵峰，你暂时停职，配合人力资源做管理评估。”
赵峰猛地站起来：“你听我一句——”
“坐下。”陈总的语气很轻，但没人敢动，“安保会陪你去交接权限。”
他僵了几秒，抓起手机转身往外走。
经过办公区时，没人抬头。有人甚至把椅子往里缩了缩，避开视线。
林晓站在我旁边，声音有点抖：“他真的……被停了？”
“只是暂停。”我说，“不是开除。还会回来。”
“但他怕了。”她看着赵峰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刚才他走过的时候，脚步乱了。”
我点头，收起录音设备。
回到工位，电脑自动亮起。待办事项第一条还是：【权限分级改革提案——修订版】。
林晓跟着进来，递给我一份文件：“我把昨晚的事写成了流程漏洞报告。从临时指令到无审批加班，再到责任归属不清，列了七条。”
我翻开看了两页，抬头：“发加密存档了吗？”
“发了。私人邮箱转存，也存了网盘。”
我合上文件：“很好。这份报告加上数据对比，等调查结束就提交给陈总。这次不只是反击，是要改规则。”
她刚要说话，手机震了一下。
部门群弹出新消息。
赵峰发的。
【关于近期项目管理调整的说明】
内容很短。说他因个人原因暂离岗位，工作由上级代管，感谢团队付出。
语气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种人不会认输。他只会换方式回来。
林晓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会报复吗？”
“一定会。”我说，“但他不能再用数据动手脚，法务盯着。也不能随便调人，hR备案了。他只剩一种办法——让人怕。”
“那就别让他找到怕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文档重新命名：【权限改革支持材料v2】。
刚保存，行政通知跳出来：【三号会议室将于今日十五点启用，预约部门：管理层】。
时间刚好卡在下班前半小时。
我冷笑一声。
他还想开会。
林晓看到通知，手指在触控板上顿住：“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动作？”
“不清楚。”我说，“但会议室预约必须提前四十八小时，除非特批。他现在没权限。”
“那怎么订上的？”
“有人帮他批的。”
她抬头看我：“要不要查是谁？”
“不用。”我打开邮箱，新建一封邮件。
收件人：行政系统备案邮箱
抄送：个人加密存档
标题：【关于三号会议室预约异常的核查申请】
正文只有一行字：
今日十五点的会议室预约，审批人权限来源不明，请核查后台操作记录。
我按下发送。
屏幕跳转，提示“已成功提交”。
林晓看着我：“你就不怕……激怒他？”
“我已经激怒他了。”我说，“从我说出第一句‘不加班’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没再问，默默打开自己的邮箱，转发了那份流程漏洞报告。
收件人是法务备案系统。
她发完，坐直身体，把《职场权益指南》摆回桌面正中央。
阳光照在封面上，反光映在她眼镜片上，一闪而过。
我正要关掉邮箱页面，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发件人：陈总
主题：权限改革提案讨论会
内容写着：【明日十点，小会议室，仅限核心成员。请准备详细数据支撑。】
林晓凑过来看完，声音请了下来：“他要见你。”
“不是见我。”我说，“是看这套规则能不能成立。”
她点头，转身回自己位置。
刚坐下，行政助理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签收回执。
“陈总让您签字确认收到会议通知。”
我签完名，抬头问：“三号会议室今天还能订吗？”
助理愣了一下：“系统显示已被占用，审批人是……代理总监权限。”
我笑了下。
还没走呢，就开始铺路了。
林晓站起身，走到我桌前，把手里的U盘轻轻放在我键盘旁边。
“证据我备份了三份。”她说，“一份在网盘，一份在家，一份随身带。”
我看着那个金属外壳的U盘，没说话。
它静静躺在那里，像一块石头。
窗外的阳光移到了地板中央。
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准备回复陈总的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