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我抬手挡了一下，风把裙摆吹起一角。我伸手压了下去，往前走了几步，脚步没停。
牛皮纸袋还在我手里。
林晓已经去开会了，我没回办公室，直接往展厅方向走。文化展区在二楼东侧，平时没什么人来，今天也没例外。几个保洁员在擦展柜，工作人员正往架子上贴标签。
我站在入口处看了一会儿，没人注意到我。
展台中央空着，旁边立着一块未完成的说明牌，写着“待定文物”。我把袋子放下，拉链没拉开，就这样放在台面上。
转身要走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苏总？”
是策展组的小张。她快步走过来，看了看袋子，又抬头看我。
“这是……那件西装？”
我没回答，只说：“放这儿就行。”
她没再问，双手接过袋子，轻轻放进展柜。我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十七分，公司内网还没发通知。
第二天下午，我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推送：《红色西装时代：职场文化的革命——公司文化展厅新展正式开放》。
配图是那件红西装平铺在展台上，领口磨损清晰可见。旁边陈列着几本泛黄的册子，《高效工作守则》原始稿、《职场权益指南》初版印刷本，还有历年修订记录。
点开详情页，附言栏写着一行字：“这不是表演服，是战袍。现在它属于所有人。”
我知道那是策展组加的注释，但话确实是我写的。
第三天上午，展厅来了第一批参观者。
一群刚入职的实习生结伴过来，站在展柜前拍照。有人指着西装问：“这真是苏总监穿过的？”
另一个女生小声说：“听说她靠这件衣服拒绝加班，是真的吗？”
旁边的解说员笑了笑，拿起导览器。
“不是衣服让她能拒绝加班。”她说，“是她先拒绝了无效加班，这件衣服才有了名字。”
学生们安静下来。
“展览标题叫‘红色西装时代’，其实重点不在颜色。”解说员继续讲，“而是有一个人坚持用规则说话，而不是用时间熬资历。她说过一句话——高效比耗时长更有价值。”
有人掏出手机记下这句话。
展板右侧挂着数据对比图：改革前团队月均加班时长一百三十七小时，返工率百分之二十二；改革后，月均加班十九小时，返工率降到百分之五点一，客户满意度上升三十七个百分点。
一个男生盯着图表看了很久，忽然说：“原来不加班也能把事做好。”
“当然可以。”解说员点头，“关键是设计流程，不是拼体力。”
语音导览响起，是剪辑过的会议录音。
“任务超期？先查流程，别查人。”
“边界不是冷漠，是专业。”
“我们不是少干活，是更聪明地干活。”
声音停顿了一下。
“效率不是压榨出来的，是设计出来的。”
参观的人开始讨论起来。
“我们部门还在搞打卡排名呢。”
“上周我被要求写五份汇报材料，领导说‘年轻人多练练’。”
“要是我们也有这样的制度就好了。”
有人拍下二维码，扫出来是《职场权益指南》电子版下载链接。
中午，林晓给我发消息：“展厅反馈不错，新人反应很真实。”
我没回，把手机翻过去扣在桌上。
下午两点，我收到一封邮件，来自人力资源部。
主题：关于“红色遗产”展览后续运营建议征集。
附件里是问卷，其中一条问题是：“您认为苏砚的职场理念中，最具影响力的一条是什么？”
选项有三个：
A. 拒绝义务加班
b. 高效即专业
c. 边界感是职业素养的一部分
我在b前面打了勾。
提交后，页面跳转，弹出一句随机展示的留言：“她让我明白，准时下班不是偷懒，是对工作的尊重。”
我关掉网页。
傍晚六点整，展厅准时闭馆。
清洁人员推着车进来，小张正在核对展品清单。她打开牛皮纸袋，发现里面除了西装，还夹着一张折叠的便签。
她展开看了一眼，立刻拿去给主管。
上面是我手写的字迹：“这是边界的颜色，也是觉醒的颜色。”
主管看完，沉默了几秒，决定把这句话印进展览手册首页。
一周后，公司官网发布专题报道。
标题是：《一件西装背后的变革十年》。
文中提到，自“三不原则”推行以来，全球分支机构员工离职率下降百分之四十一，项目交付准时率提升至百分之九十三，劳动纠纷数量归零。
文末引用了一句未署名的话：“当所有人都在比谁走得晚，她选择了第一个离开——然后改变了规则。”
评论区第一条热评写着：“我现在每天六点下班，领导不再看表，而是看结果。谢谢那个穿红西装的人。”
又过了几天，我路过楼下大厅。
公告屏换了新内容。“本月效率之星”名单滚动播放，获奖团队清一色标注“零义务加班”。
前台新来的接待员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挺直腰背，露出微笑。
我没停留，径直穿过大堂。
电梯门合上前，听见两个实习生在聊天。
“你知道苏总监现在在哪吗？”
“不知道，听说她退了。”
“但她写的书还在传，我们组长人手一本。”
“我还去了展厅，那件西装……看着看着就想哭。”
电梯往下走，数字一层层跳。
我没说话。
走出大楼时，天空阴了下来，远处有闷雷声。
我站在台阶上等雨停。一辆快递车停在路边，司机抱着个箱子走进公司大门。
箱子里是一批新印的《高效职场革命：从内卷到自由》，封面没有作者照片，只有烫金标题和一行小字：献给所有相信“高效即尊严”的人。
我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街角拐弯处，手机震动。
是林晓的消息：“展览加设互动区，你想来看看吗？”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
雨还没落下来。
风吹动我的衣角。
我低头打字。
“不用了。”
“该留下的都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