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
屏幕亮起，赵峰的名字跳出来。时间显示晚上十点十七分。
消息内容很短：“明早客户会要的材料，你重新做一下ppt，加三页数据分析。”
我没动筷子，也没回。这活儿不算大，但时间卡得很刁钻。明天早上要用，现在才通知，摆明了不是紧急任务，而是试探。
上一次他在会议上被当场打脸的事还热着，通报也发了，警告也留档了。他没理由再公开硬碰。可这种半夜甩活的操作，恰恰是最难拿制度说事的软刀子。
我放下碗，打开手机设置。早前就设过自动回复，一直没启用。现在是时候了。
“非工作时间，紧急事项请联系我的律师。”
八个字，干净利落。后面附了一张截图，是《劳动法》第二十六条原文：用人单位不得在非工作时间强制要求劳动者处理工作任务，除非事先书面确认为紧急事件并完成备案流程。
发送成功后，我把这条对话截图保存，文件名标为“越界通讯#1”，存进专属文件夹。
做完这些，我才继续吃饭。饭菜已经凉了，但我吃得挺稳。
第二天一早，刚走到茶水间门口，赵峰从里面走出来，迎面撞上。
他站住，声音压低：“苏砚，你昨晚发的那个回复，什么意思？”
我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字面意思。”
“你这是在逼我处分你？”他往前半步，语气带着压迫，“别以为上次的事过去了，你就能不听安排。”
我没有后退。反而当着他的面，掏出手机，按下录音键。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眼神闪了一下。
“赵总，”我说，“您昨晚十点十七分发的工作指令，没有标注‘紧急’，也没有提交加班审批。根据员工手册第五条第三款，我不具备响应义务。”
他冷笑一声，“公司又没规定不能晚上发消息。”
“确实没有明文禁止。”我点头，“但有规定说，非工作时段的单向联络，若造成心理压力或变相加班，可视为职场骚扰行为。您现在的语气和用词，我已经开始录音了。如果您坚持认为这是正式工作部署，请现在补交加班申请，并抄送人事备案。”
他脸色变了。
“另外，”我看着他，“下次类似情况，我会直接把记录转给合规部评估。您看，是继续聊，还是先去走流程？”
他嘴唇绷成一条线，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我收起手机，走进茶水间，倒了杯咖啡。
回到工位，林晓探头看了眼四周，小声问：“你真把赵峰的话录下来了？”
“录了。”我打开电脑，“证据得自己留。”
她犹豫了一下，“那……会不会太狠了？大家以后更不好做事。”
“狠的是他。”我抬头，“他挑这个时间发消息，根本不是为了工作进度，是为了让我知道——他还能管我。只要我不反抗，下次就是九点，再下次就是八点，最后整个晚上都归他。”
林晓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我抽出一张打印纸，推过去。是昨晚做的《非工作时间联络处理指南》，首页写着一行字：什么是紧急事项？标准由制度定义，不由个人意志决定。
“放桌上就行。”我说，“谁看见了，自然会想。”
中午过后，行政系统弹出一条更新通知：关于进一步明确非工作时间工作联络管理的规定。
我扫了一眼，内容基本照搬了我之前提交的建议稿。只是措辞更官方了些。
正看着，林晓快步走过来，声音很轻：“我刚才看到赵峰在人事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哦。”我应了一声，没抬头。
“他还去找陈总了吗？”
“不知道。”我合上笔记本，“但他要是真去找，说明我们这一步走对了。”
下午三点，我正在核对一份项目节点表，手机震了一下。
微信弹窗跳出一个新消息。
是林晓发来的截图。她的微信签名下面，多了行小字：“非工作时间，紧急事项请联系我的律师。”
后面还跟了个眨眼的表情。
我嘴角动了动，回了个“嗯”。
刚放下手机，邮箱提示音响起。
新邮件，发件人是项目协调组。
标题写着：【紧急】b区资源整合项目交接通知。
我点开。
正文只有两句话：原负责人因健康原因临时退出，项目即刻移交至你名下。明日晨会需汇报初步整顿方案。
附件是一份三百多页的pdF，命名杂乱，目录缺失，最新修改时间是昨天凌晨两点。
我盯着屏幕三秒，关掉邮件预览。
这种项目我见过太多次。前期没人管，后期烂尾了，再塞给某个“能扛事”的人背锅。尤其是，在对方刚立完规矩、树完威信之后。
我重新打开邮箱，点击转发。
收件人填上合规部、人事部、以及陈总的秘书。
主题改成：关于b区项目历史进度与责任归属的澄清函。
正文第一句写：该项目自启动以来共经历七次延期，所有关键决策均未经跨部门评审，目前状态不符合交接标准。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我端起桌上的水杯。
玻璃映出我的脸，还有那件红西装的领角。
楼下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
我喝了口水，放下杯子。
键盘敲下发送键的瞬间，门被推开。
赵峰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文件。
“正好找你。”他说，“那个项目的事，我想跟你当面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