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了三下。
我抬头，林晓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打印好的文件，封面上是《高效工作守则》六个字，右下角印着公司logo。她没说话，只是把文件放在我桌上，翻开第一页。
扉页上那行字还在——“用规则守护边界，用效率赢得尊重。”
是我昨天晚上写的。
笔迹已经干了，但墨色清晰。我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抬眼看向林晓。她点了点头，意思很明白：准备好了。
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U盘，插进电脑。系统弹出提示，上传完成。电子版守则同步到了公司内网首页，所有部门都能看到。
“走吧。”我说。
会议室里人已经坐了大半。有人低头看手机，有人翻着手里的打印稿，还有几个老员工在小声议论。我没管他们，走到前面，打开投影。
ppt第一页就是守则的三大核心：
**加班审批制**
**会议时效制**
**产出考核制**
底下传来一声笑：“这写得比刑法还细，真有人照这个来？”
我认得声音，是项目组的老李，四十出头，在公司待了十几年。他以前总说“年轻人要多熬”，现在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也带着点试探。
我没急着回应。
“从今天起，所有加班必须提前申请。”我开口，“事由、预期成果、补偿方案，三项缺一不可。直属上级和hR双签才能生效。没走流程的，不算加班，也不计入绩效。”
台下有人皱眉。
“会议呢？”一个男同事问，“客户那边临时喊会，怎么办？”
“那就按紧急流程走。”我说，“但必须控制在四十五分钟内，议题提前发。没有议程的，可以不参加。”
“那要是领导非要开长会呢？”
“你可以拒绝。”我说，“也可以举报。我的邮箱开通了‘规则执行监督通道’，匿名可投，每周五我亲自看。”
这次没人笑了。
安静了几秒，后排有人鼓了两下掌，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林晓站了起来，接过话筒：“下周一开始，我会组织第一期‘高效工作坊’。内容包括怎么填加班申请、怎么主持短会、任务拆解的标准流程。每场两小时，自愿报名。”
“还得培训？”有人嘀咕，“不就是少加班吗？”
“不是少加班。”我说，“是让工作回归本质。我们拼的不是谁做得久，是谁完成得好。”
前排一个年轻女孩举手：“如果领导口头让我留下来，不走流程，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很准。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那种下班前五分钟突然说“这个材料今晚必须出”的操作，以前太常见了。
“第17页。”我说，“第三条附带话术模板。你可以说：‘根据守则，请您提交书面加班指令，我将依法配合。’”
有人低声念了一遍，然后笑出声：“这也太硬了吧？”
“这不是硬。”我说，“这是保护。你不该为别人的管理失职买单。”
会议室又静下来。
这次的安静不一样。不是怀疑，也不是抵触，更像是一种缓慢的确认——好像有人终于把大家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
林晓开始分发培训报名表。纸张翻动的声音里，我看见好几个平时最沉默的人，低头认真看了一遍守则，然后在报名栏写了名字。
散会后，我回到办公室。
电脑屏幕亮着，后台数据显示，守则上线不到一小时，下载量三百二十七次，访问峰值出现在第十三分钟，正是我说完“可以举报”那句的时候。
有三条匿名消息进了监督邮箱。
第一条：市场部昨夜强制全员开会两小时，无议程。
第二条：财务组张主管要求实习生凌晨交报表。
第三条：技术部有人删了同事的项目备份，疑似报复性操作。
我一条条看完，没回复，也没转发。
等周五再说。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林晓跟进来，顺手关上门。“你觉得他们会当真吗？”
“已经开始当真了。”我说，“第一个举报的人，需要最大勇气。”
她低头看手机，新消息弹出来：又有两人报了工作坊。
“以前我觉得改变很难。”她说，“现在觉得，只要有人带头，其实很多人等着站起来。”
我没接话，而是打开抽屉，拿出一支红笔。
在守则草案的修改版上，我把“非必要加班”改成“无效工时”，又在惩罚条款后加了一句：**首次违规警告，二次记录在案，三次启动问责程序。**
林晓看着我改完，轻声说：“这次是真的开始了。”
我合上文件，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灯光一层层亮起来。楼下大堂的电子屏正滚动播放新闻，画面一闪而过：某企业高管因泄露监控被刑拘。
我没多看。
转身打开日历，标记了明天上午九点——高效工作坊第一场，主讲人：林晓。
她站在我旁边，忽然说：“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挑战这条规则？”
“一定会。”我说，“但规则不怕挑战，怕没人用。”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了。
我按下接听键。
“苏总监。”是前台，“行政部刚送来一批新订的笔记本，说是统一换装。”
“什么笔记本？”
“深蓝色封面，烫金标题。”她说，“《高效工作守则》配套手册，每人一本。上面还印了你的签名。”
我愣了一下。
这种事从来都是走流程审批，没人会直接执行。
除非——有人已经决定支持。
我让林晓去领了一本回来。
封底右下角印着一句话：**高效不是特权，是基本权利。**
字体不大，但很稳。
林晓翻了几页，抬头看我：“这不像行政部能做出来的。”
“不是他们做的。”我说，“是有人批了快流程。”
她懂了我的意思。
陈总没露面，但态度已经到了。
我把手册放在桌上，正好压住那份修改中的草案。
红色西装袖口蹭到了纸边，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林晓看了看时间：“我再去趟会议室，把剩下的报名表收一下。”
“去吧。”我说。
她出门后，我打开邮箱，把三条举报信息转存到加密文件夹，命名：**证据链-001**。
鼠标停在发送键上，没点下去。
等周五。
等第一个撞上来的人。
外面走廊有脚步声经过，门缝下的光影晃了一下。
我坐着没动，目光落在手册封面上。
那行烫金的字，在灯光下有点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