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直播结束后的第三天，林晓把女儿带进了书房。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窗外天色刚暗下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浅绿色的册子，封皮上印着“高效工作实操手册”几个字，右下角盖着联盟的印章。
“今天我们不写作业。”她说，“我教你点别的。”
女儿坐在小板凳上，两条腿晃来晃去，眼睛盯着那本册子。“这是什么？”
“是你妈妈当年学的第一课。”林晓翻开第一页，“叫任务拆解法。”
她指着上面的流程图。“你看，一个大任务，比如写一篇作文，是不是很难下手？但如果分成三步——先列提纲，再写段落，最后检查错字，就简单多了。”
女儿点点头。“就像我背古诗，一段一段来，就不会背串。”
“对。”林晓笑了，“这就是高效的核心：别硬扛，要学会拆。”
她合上手册，又拿出一张表格。“第二个本事，叫规则维权术。”
“听起来像打官司。”小女孩皱眉。
“不是打官司，是学会说‘不’。”林晓坐直了些，“假设老师让你放学后留下来补作业，但没说为什么，也没提前通知。你觉得该去吗？”
“不一定吧……我还有兴趣班。”
“那就对了。”林晓语气平稳，“你可以这么说：‘老师，我很愿意完成作业，但我今天已经有安排了。能不能明天交？或者改个时间？’”
“这不是顶嘴吗？”
“这不是顶嘴，是表达边界。”林晓看着她，“认真做事的人，不该被随便打断计划。你有权利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一件事。”
女儿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妈妈，苏砚奶奶真的这么厉害吗？”
林晓没马上回答。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书。封面已经发黄，边角有些卷曲，上面写着《职场权益指南》，作者栏印着“苏砚”两个字。
她把书轻轻放在桌上。“这本书，是她写的第一个版本。那时候很多人觉得加班是常态，谁都不说话。但她站出来说，不对，这不是敬业，是浪费生命。”
女儿伸手摸了摸书脊，小心翼翼。
“她不是靠吼，也不是闹事。”林晓声音低了些，“她是用数据、用合同、用一次一次准时下班却按时交付结果的方式，让大家明白：高效和尊重，是可以共存的。”
“所以你们才成立了联盟？”
“是。”林晓点头，“我们不想再有人因为不加班就被骂不上进，也不想谁累到住院还被说不够拼。工作是为了生活，不是毁掉生活。”
女儿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我要像她一样，守护边界，追求高效。”
林晓看着她，眼眶有点热。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把手放在女儿肩上。
“那你现在就是联盟的一员了。”
女儿挺直了背，像在宣誓。
林晓打开笔记本，写下三条原则：
一、不接模糊任务；
二、不参与无效会议；
三、不为情绪买单。
“这叫‘三不原则’，是我们最早定下来的底线。”她指着第一条，“如果别人交代事情说不清楚，你就问清楚目标和截止时间。不然不做。”
“第二条呢？”
“开会之前，先看议程。没有明确议题的会，可以拒绝参加。”林晓顿了顿，“尤其是那种临时拉群、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的会，直接退。”
女儿笑出声。“我们班主任就这样！”
“那就按规则来。”林晓眼神认真，“你可以私信她说：‘老师，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什么？需要我准备什么材料？’如果她说不出来，你就有了理由不去。”
“要是她生气呢？”
“只要你是礼貌问的，她就没法怪你。”林晓语气坚定，“规则不是用来对抗的，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你越清楚，别人就越不敢拿你当软柿子捏。”
女儿低头，在本子上一笔一划抄下这三条。
林晓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苏砚的那天。
会议室冷气开得很足，她抱着文件站在角落，手心出汗。赵峰正在训人，声音大得整个楼层都听得见。她说了一句“这个需求变更我没收到正式通知”，就被当场冷笑：“新人懂什么流程？照做就是了。”
然后苏砚走进来，红色西装，步伐稳定。
她只说了一句话：“所有任务以邮件为准，口头指令不算数。这是公司规定，也是基本职业素养。”
那一刻，林晓觉得空气都变了。
现在她坐在自家书房，阳光早没了，只有台灯照亮这一方桌面。女儿还在写字，笔尖沙沙响。
她轻声说：“苏砚奶奶教会我们的，不只是怎么工作。她让我们知道，职场可以既专业，又有人性。”
女儿停下笔，抬头看她。“那她现在还在上班吗？”
“她退休了。”林晓笑了笑，“但她留下的东西，一直在用。”
“我也要用。”女儿合上本子，坐正身子，“以后我上班，也要这样。”
林晓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她们安静了一会儿。墙上的钟指向七点半。
“明天还能学吗？”女儿问。
“只要你愿意，每一天都可以。”
女儿跳下板凳，抱着本子往门口跑，又突然转身。“妈妈！”
“嗯？”
“等我长大上班，你能给我一本苏砚奶奶写的书吗？”
林晓站起来，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几本复印的手册，还有一张合影。照片上，苏砚站在舞台中央，身后是巨大的横幅：高效工作，守护边界。
她把袋子递给女儿。
“这本来是留给你的成年礼。”
女儿接过，抱在怀里，像捧着什么宝贝。
“那我现在算不算正式加入联盟了？”
林晓看着她闪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从你说出那句话开始，就算了。”
女儿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举起右手，像是在学校升旗时那样。
她大声说：“我承诺，不加班，不内卷，不敷衍。我要高效工作，也要好好生活！”
林晓没笑，也没鼓掌。她站起身，也举起了右手。
“我见证。”
两人隔着书桌，击掌。
啪的一声清脆。
女儿转身冲出门，脚步声咚咚响过走廊。林晓站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嘴角慢慢扬起。
书桌上的灯还亮着，映出两杯喝剩的牛奶，一本摊开的手册，和一张被风吹动的纸页。
那页纸上写着：
“真正的传承，不是复制一个人，而是延续一种选择的权利。”
林晓伸手压住纸角，目光落在女儿刚才坐过的位置。
椅子还微微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