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站在出租车窗边。
屏幕亮起,林晓的名字跳出来。
“我已到机场,t3,c区安检口。”
我没回消息,把车窗按下一条缝,风立刻灌进来。手里那本《亚太地区体面劳动框架修订建议》还带着会场的温度,纸页翻动时发出轻微响声。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去送人?”
“嗯。”
“这年头愿意亲自送站的人不多了。”
我没接话,只把文件夹往怀里收了收。
车子拐进航站楼通道,阳光斜照在玻璃幕墙上,反光打在脸上。我眯了下眼,看见出发层入口处有穿红衣的身影拖着行李箱站着。
是林晓。
她穿了件深红色风衣,剪裁利落,和我平时那套西装一个色系。箱子上贴着联合国劳工组织合作项目的标识贴纸,边角有点翘起。
我下车时她正低头看手表,听见脚步声抬头,愣了一下。
“您怎么来了?”
“顺路。”
她说不出话,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笑了笑。
我们并肩往安检口走,没说话。路过一家咖啡店,她忽然停下。
“我记得刚入职那天,我在这种店里等您。”
“那天你迟到了十七分钟。”
“因为主管让我改ppt,改到最后一秒。”
“然后你晕在会议室。”
“是您让人送我去医院,还让hR把加班记录调出来。”
我看着她:“现在轮到你去改变别人了。”
她点头,手指抓紧了行李箱拉杆。
走到安检口前,我把文件夹里的东西抽出来一本递给她。
是《高效职场革命:从内卷到自由》的试读本,封面烫金,还没拆封。
她在扉页看到那行字:“致下一个破局者。”
抬眼看向我。
“我会让红色精神传遍世界。”
我说:“我相信你,因为这是我们的共同信仰。”
抬起手,拍了三下她的左肩。
一下,两下,三下。
这是我们团队内部定下的动作。第一次打赢制度战后,我挨个给组员拍肩确认。后来没人提这事,但我们都记得。
她吸了口气,双手把书抱在胸前。
安检闸机开了,她刷卡通过。走了五步,突然停住。
转身,站定。
举起右手,掌心朝外——和我在峰会发言结束时一样的手势。
声音清晰地传过来:“高效工作,守护边界!”
周围有人扭头,也有旅客停下脚步。
我没动,只微微点头。
眼角有点发热,但我没有抬手去碰。
她笑了,转身走进通道。背影很快被人群吞没。
我站在原地,听见广播开始播报登机提醒。
过了很久,才慢慢转身往外走。
走出航站楼,风更大了。
我把文件夹夹紧了些,另一只手摸到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黑着。
没消息。
也没必要有。
她已经出发了。
这条路不是谁带谁走出来的,是一步步自己踩出来的。
当年我拒绝第一个周末会议,也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发邮件。
没有掌声,也没有人看着。
但现在,有人替我说话了。
出租车还在路边等我。司机摇下车窗:“回去?”
“不。”我说,“先去公司。”
他没问为什么。
车重新启动时,我打开手机备忘录。
输入一行字:“全球联盟第二批培训名单,优先考虑基层员工。”
删掉,重写。
“让能发声的人站出来,让想改变的人拿到工具。”
发送对象空着。
不需要指定收件人。
这件事本来就是该做的。
车子驶出机场高速,城市楼宇一排排掠过。
我想起刚才林晓转身喊口号的样子。
那么大声,不怕尴尬,也不怕别人怎么看。
这才是最难的部分。
不是懂规则,不是会反击,而是明明知道可能失败,还是愿意开口。
手机响了。
是行政部同事。
“苏总,新印的《职场权益指南》样本到了,要现在给您送过去吗?”
“不用。”我说,“放会议室就行。”
“那……下午的管理层会议,赵峰原来带的那几个下属说想参加,他们说是关于‘新人培养计划’的?”
我顿了下。
“让他们来。”
“您真打算用他们?”
“他们不是赵峰的人。”我说,“是公司的员工。”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挂了。
窗外阳光正好。
我靠在座椅上,闭了会儿眼。
再睁开时,已经能看到公司大楼的轮廓。
玻璃外墙映着天光,像一面镜子。
不知道是谁先打破的沉默,但总得有人开始。
而现在,终于不止一个人了。
车停稳。
我开门下车,手里的文件夹边缘被风吹得轻轻翘起。
一步踏进大厅,前台看见我,立刻站起来。
“苏总,林晓那边刚发来消息——”
我摆手。
“别念。”
“可是她说……”
“我知道她会说什么。”
我往前走,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稳定声响。
“她只会说一件事。”
“而且我已经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