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躺在口袋里,我没再看。
天刚亮,我换了衣服,拉上红色西装的拉链。镜子前站了两秒,整理领口,转身出门。
电梯下到一楼,走进公司大堂的时候,有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头。我径直穿过前台,走向赵峰原来所在的部门。
走廊比平时安静。路过几个工位,听见压低的声音:“她真敢来管这儿?”“一个女人,能懂什么。”
我没停下,推开会议室门。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大多是老面孔。他们抬头看我,眼神不冷不热。
我在主位站定,没说话,打开投影仪。屏幕亮起,是一张绩效表。
“你们上个月,效率排名全公司倒数第三。”我开口,“加班时长,排第一。”
没人接话。角落里一个男主管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嘴角动了动,没出声。
我换下一页,是横向对比图。我们部门和其他团队的单位产出工时比,差了将近三倍。
“这不是批评。”我说,“是事实。”
后排有人轻笑了一声。
我转过身,看着他:“你觉得好笑?”
他收住表情:“数据谁不会做?加班多是因为任务重,这你也看不懂?”
“任务重?”我调出上周的日程记录,“周三下午三点到五点,你们开了两场会,讨论同一个议题。周五上午全员留在公司,等领导审批一份早就该签的采购单。这些时间,算在‘任务重’里?”
他没吭声。
我继续说:“我不是来压缩工作量的。我是来帮你们搞清楚——花的时间,到底去哪儿了。”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之前那个男主管又开口:“那你打算怎么改?让我们早点下班,好拿功劳?”
“功劳不重要。”我说,“结果才重要。”
我点了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份计划表。“这周开始,做任务溯源分析。每项工作,从源头查起——是谁提的需求,有没有必要做,能不能合并或简化。愿意参与试点的,现在可以报名。”
没人举手。
我扫了一圈:“没人自愿,我就抽签了。名单今天下午发出来。”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林晓抱着笔记本走了进来,站在我身后的位置坐下。她没说话,打开电脑,开始记笔记。
那男主管看了看她,又看看我:“带新人来监工?挺会摆阵仗。”
“她是项目助理。”我说,“也是上季度公司效率提升奖的获得者。你们的数据,她比你们更熟。”
他脸色变了变。
我合上遥控器:“我知道你们习惯了以前的方式。赵峰在的时候,谁走得晚,谁就是‘态度好’。但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有人问。
“以前是看谁熬得久。”我说,“现在是看谁完成得快。”
“那你不怕我们偷懒?”
“如果方法对了,效率上来了,白天干完活,晚上回家休息,这叫正常工作。”我说,“如果非得拖到半夜才能交差,那不是努力,是能力问题。”
这句话说完,整个屋子都静了。
有人低头看桌,有人转笔,还有人悄悄看了眼自己的考勤记录。
我走到白板前,写下三个字:清、准、快。
“接下来的工作标准。”我说,“任务要清晰,执行要准确,结果要快速。做不到的,我会一对一辅导。不愿意试的——”
我顿了顿:“可以申请调岗。”
会议结束铃响了。
一群人陆续起身往外走。那个男主管临出门时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你真觉得这套能行?”
“已经行了。”我说,“不然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儿。”
他没再说什么,走了。
其他人也散了。
我站在原地,林晓走过来,把笔记本递给我:“这是刚才他们提问的重点,我都记了。”
我翻了翻:“写得清楚。”
“要不要现在安排溯源小组的名单?”
“先放着。”我说,“让他们消化一上午。”
她点头,正要走,我又叫住她:“等会儿把上个月的流程日志调出来。特别关注三次以上重复审批的环节。”
“明白。”
她转身去办公区。我站在会议室门口,看见几个刚才没说话的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其中一个抬头看见我,马上闭嘴,低头进了工位。
我走回桌边,拿起水杯喝了口。温的。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空着的椅子上。
下午两点,行政送来新的部门权限卡。我接过,插进桌面读卡器。绿灯亮了。
系统提示音响起:【苏砚,权限已激活】。
我打开内部通讯录,在搜索框输入几个名字——都是过去半年离职的员工。点开他们的最后交接记录,一条条往下翻。
有三条备注写着:“流程卡在二级审批,超时七天未处理。”
我把这三条标红,转发给林晓,附了一句:“查一下这三个项目的后续责任人。”
她秒回:“收到。”
五分钟不到,她拿着平板走回来:“三个项目最后都是赵峰签字放行的,但发起人是他下面的主管。其中有两条,其实可以在一级就驳回。”
“为什么不?”
“可能是为了留痕。”她说,“显得自己参与了决策。”
我笑了下:“表演式管理。”
她也明白了:“他们不是不会做,是怕做了也没用。”
“现在有用。”我说,“只要做得对。”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楼下停车场有一辆车正在启动,车牌尾号是五。
我记得这个号码。昨天半夜,它还停在地下三层最角落的位置。
那是曾经最晚走的人之一。
现在,他也走得早了。
我转身回到座位,打开新任务面板。第一栏写着:【启动跨部门协作机制优化】。
鼠标移过去,点击“分配”。
弹窗跳出人选列表。我滑到底,选了林晓的名字。
确认提交。
系统提示:【任务已下发】。
她手机震动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我。
我冲她点点头。
她低头看屏幕,手指快速回复了一条消息。
我还没来得及看,办公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穿深色西装的人朝这边走来,手里拿着文件夹。带头的是财务部的李主任,平时很少来这边。
他走到门口,看了看门牌,敲了两下。
“苏总监在吗?”
我站起来:“我在。”
他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桌上:“陈总让送来的。关于新考核标准的试行方案,需要您这边签字确认。”
我翻开第一页,快速扫过条款。
第六条写着:【取消加班时长作为晋升参考指标】。
我拿起笔,在签名栏写下名字。
“今天就能录入系统?”
“立刻。”他说,“全公司同步更新。”
他收起文件,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对了,那边几个部门问,能不能申请加入你们的效率试点。”
我没说话,只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部门进度表。
原本空白的“任务溯源”一栏,现在填上了日期和负责人。
第一个名字,是林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