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上,楼道灯光一格一格暗下去。我站在原地没动,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吹得西装下摆贴住大腿。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林晓发来的消息:“报告已上传,等你确认。”
我回了个“收到”,转身往会议室走。
今天是公司“职场文化改革总结大会”。七点四十,主厅已经坐满。前排坐着高层和各部门负责人,后排是一线员工。没人低头玩手机,也没人打哈欠。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紧绷。
林晓提前到了。她坐在第一排侧边,手里抱着一份文件夹,封面上印着《双轨评估报告》。看见我,她起身走过来,把文件递给我。
“这是上周三个团队的数据汇总。”她说,“效率提升18%,满意度91%。心理预警响应率比上月高了两倍。”
我翻了两页,点头。“够用了。”
她没多说话,回到座位。我看了眼台上的空位——那是我待会要站的地方。
八点五十五分,陈总走上台。他没拿讲稿,只说了句:“今天不开业绩会,开文化会。”然后宣布两项决定:即日起,取消所有以加班时长为标准的评比,包括“年度奉献奖”“加班光荣榜”;同步设立“高效团队奖”和“创新贡献奖”,评选依据是成果质量、协作效率和员工成长指数。
台下安静了几秒。
接着有人鼓掌。声音不大,但持续。后排几个年轻员工互相看了看,笑了。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年前,谁敢不加班,就会被叫去谈话。现在,他们终于不用再装忙了。
陈总下台后,主持人报了我的名字。
我走上台,站定。红色西装是特意穿的。袖口别着那枚徽章,银底红边,上面刻着“h.E.”——高效与关怀。这是林晓在联盟刚成立时做的第一批标识之一,她送我的那天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旗子。”
我没开场白,直接说:“有人说,不表彰加班,大家就不肯拼了。”我顿了顿,“我想问一句,真正的拼,是耗干自己?还是持续输出?”
没人接话。
我调出大屏数据图。“过去三年,人均工时减少37%,项目准时交付率从68%升到96%,客户续约率涨了42%。”
“员工调研显示,95%的人觉得工作更有掌控感,抑郁倾向下降58%,申请职业发展支持的人数翻了三倍。”
“离职率降了一半。”
我看着前排几个一直低着头的男人。他们原来是赵峰带的组,过去最爱搞“深夜打卡拍照”那一套。
“这些不是靠喊口号来的。”我说,“是规则变了。我们不再奖励表演,只认真实产出。”
台下开始有人点头。
“真正的价值,从来不是熬出来的。”我说,“也不是装出来的。它来自专业能力,来自高效执行,来自对人的基本尊重。”
最后一句说完,场内静了两秒。
然后掌声响起来。起初零星,后来连成一片。连前排那个一直不动的人,也抬起了手。
陈总再次上台。
他站在我旁边,面对全场说:“经董事会决议,授予苏砚‘荣誉董事长’称号,专职负责全球职场文化推广体系建设。”
“未来所有海外分公司管理制度落地前,必须经过苏砚团队合规审核,确保不复刻国内曾有的病态模式。”
台下哗然。
这不是虚职。这是实权。
我还没开口,陈总转向我:“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摇头,转身看向观众席。
林晓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份报告。她抬头看我,眼神亮了一下。
我对她说:“这个身份不属于我一个人。”然后转回话筒,“它属于每一个曾在六点准时关电脑的人,属于每一个敢说‘我不累,但我需要休息’的人。”
我举起手臂,露出那枚徽章。“这是我们共同的勋章。”
全场起立。
掌声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摄像机对着我拍,闪光灯一闪一闪。红色西装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我没动。
直到看见林晓也站了起来。她把手里的报告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摘下眼镜,擦了下眼角。
我知道她在想谁。
那些曾经被逼走的人,那些凌晨三点还在改ppt却没人问一句“你还好吗”的人,那些以为自己不够好才被压榨的人——他们没能等到这一天。
但现在,有人等到了。
陈总递来一个信封。我没拆,直接放进西装内袋。
台下有人喊:“苏总,以后还能找你签字吗?”
是以前常被叫去写检讨的那个男孩,现在已经是小组长了。
“能。”我说,“但不是签加班申请,是签减负流程。”
“第17页条款,随时生效。”
笑声炸开。
有人喊:“这比发奖金还痛快!”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时林晓走上台。她没拿话筒,只是站在我身边,低声说:“三个外包团队刚回函,说他们也开始试行双导师制了。”
“有一个写了句话——‘我们接最低价单子,但今晚所有人准时下班。因为我们终于敢说,累了就停。’”
我看着她,点点头。
她把一张打印纸递给我。纸上是那封回函的复印件。右下角有手写的签名,墨迹有点晕。
我接过纸,走到台前,把它贴在背景板上。
就在“高效即正义”那行字旁边。
台下安静下来。
我最后说了一句:“改革不是为了赢掌声。”
“是为了让下一个新人进来的时候,不用再学怎么假装忙碌,也不用再问——为什么努力工作,反而活得更惨。”
没人说话。
几秒钟后,掌声再次响起。这次更久,更用力。
我站在台上,没有下台的意思。
林晓站在我右边,陈总站在我左边。前排的高管们全都站着。后排的员工一个个抬起头,看着我们。
摄像机一直在拍。
我伸手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信封。边缘有些翘起,像是被折过很多次。
台下有个实习生举手。我没让她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又放下手。
我转身,拿起话筒。
“你想问的是——这种改变,真的能一直持续吗?”
我停顿一秒。
“那你告诉我,”
“如果现在让你回去天天加班,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