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笔记本屏幕,手指停在触控板上。巴黎的天刚亮,窗外灰蒙蒙的,楼下的街道还没什么人走动。
飞机昨晚落地,我在酒店只睡了四个小时。脑子里全是那句话——“你愿意回去天天加班吗?”
这不是个选择题。是警报。
我打开邮箱,把过去三年所有海外分部的数据调出来。德国、新加坡、迪拜、墨尔本……每一份报告背后都有同样的问题:表面合规,实际压榨。员工不敢说,系统不记录,领导装看不见。
但数据不会骗人。
九点整,视频会议接通。林晓的脸出现在左上角,陈总坐在总部会议室里,背景是熟悉的玻璃墙。
“今天开这个会,”我说,“是因为联盟不能再停留在劝说阶段了。”
林晓点头。“上周又有三家公司来问认证流程。”
“那就正式成立独立组织。”我直接说,“脱离公司架构,注册为非营利机构。名字就叫‘全球高效工作联盟’。”
陈总没立刻回应。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面。“你想清楚了?一旦独立,资源、人力都得自己解决。”
“我们已经有七个国家的试点案例。”我切出ppt,“员工离职率平均下降百分之四十九,项目交付准时率提升到百分之九十三以上。这不是靠个人魅力撑起来的,是实打实的结果。”
林晓补充:“申请加入的企业增长了六倍。很多人不是不想改,是怕改了没人认。”
“所以我们要给‘认’一个标准。”我打开新文档,“从今天起,启动《高效职场认证标准2.0》制定工作。”
陈总沉默几秒,笑了。“行。总部可以提供法律团队支持,但决策权在你们。”
“谢谢。”我说,“但这一次,我们必须绝对独立。谁都能参与,谁都不能操控。”
会议结束前,我留下最后一句:“下周发布会,我会公布首批通过认证的企业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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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巴黎会展中心的小厅坐满了人。媒体、企业代表、hR负责人,还有几个曾参加过试点项目的基层员工。
我走上台,没看提词器。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做认证?”我开口,“因为现在太多公司打着‘灵活’的旗号,干着捆绑的事。你说下班后不能发消息,他说客户有时差;你说别安排凌晨会议,他说这是紧急任务。结果呢?所有人都在等通知,没人敢真正休息。”
台下有人低头记笔记。
“所以我们定了三条铁律。”我翻页,“第一,任何强制加班文化残留,一票否决。不是看你有没有打卡制度,是看员工敢不敢六点关电脑。”
有人抬头看我。
“第二,执行人拥有对‘紧急任务’的否决权。不是领导说了算,是你自己判断这事儿能不能拖。”
现场安静了些。
“第三,审核必须包含匿名访谈环节。我们会直接找一线员工聊天,不经过管理层过滤。你说你文化好,得他们说了才算。”
后排一个记者举手:“标准这么严,会有企业愿意来吗?”
“已经七家通过初审。”我说,“它们共同点是什么?员工满意度上升,效率没掉,反而更高了。因为他们终于不用演了。”
大屏亮起,播放一段采访视频。德国分公司那个吃药的同事坐在镜头前,声音平稳。
“以前我觉得撑住就是本事。”他说,“现在我知道,能拒绝不合理要求,才是专业。”
视频结束,全场没鼓掌,但很多人都在翻资料。
我继续说:“今天起,《高效职场认证标准2.0》正式上线。官网开放查询,所有流程透明。你可以申请认证,也可以监督别人是不是真的达标。”
然后我宣布首批授牌企业名单。
七家,来自五个国家。有科技公司,有咨询机构,还有一家制造业工厂。
仪式结束后,几个企业代表围上来问细节。一个hR总监拿着文件夹,问能不能先提交材料预审。
我说可以,但加了一句:“如果你只是想拿块牌子装点门面,请省省力气。我们查得出来。”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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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临时办公室已是晚上八点。我把发布会的总结邮件发出去,打开新文档。
书名早就想好了。
《高效职场革命:从内卷到自由2.0》
林晓发来消息:“目录结构按你说的三部分走,我已经整理了案例包。”
我把她发来的附件下载下来,一条条看过。有新人入职三个月就提出流程优化被采纳的故事,也有中层主管转型做教练员的转变记录。
这些不是成功学,是证据。
我新建一页,写下第一章开头:
“你愿意回去天天加班吗?”
我把这句话放大,居中,设为封面页的第一行字。
接着写下去: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你不是懒,是清醒。而清醒的人,不该独自承担代价。”
写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翻出那天在飞机上写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有点模糊,但还能看清。
规则可变,底线不动。
效率是手段,人是目的。
我把这两句也放进引言部分。
手机震了一下。林晓又发来一条消息:“新加坡第二批试点报名了,二十四人,全是基层员工自发组队。”
我回:“收到。等我回来开会。”
关掉对话框,继续敲字。
第一章第一节标题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告别内卷”。
第一段写了三行,删掉重写。
不要煽情,不要术语,只要事实。
“二〇二三年,中国某互联网公司年终汇报写着‘全员奋斗’。同一年,该公司心理干预记录增加三百一十七次,其中六成涉及睡眠障碍与情绪崩溃。”
“奋斗不该以失控行为为代价。”
“真正的高效,始于尊重时间,终于尊重人。”
敲完这一句,保存文件。
命名为:v1.0_起点
窗外夜色更深了。远处街灯一盏盏亮着,像连成线的星。
我看了眼时间。
十点零七分。
电脑右下角弹出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慕尼黑分公司的一名员工,姓氏很长,我没记住。
主题只有一行字:
“我们团队今天第一次全员准时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