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静室的窗棂,在席案上铺开一层淡金色的纱。魏无羡动了动眼皮,先于意识苏醒的,是周身经络间流淌的、温润平和的灵力,以及臂弯里那具温热坚实的身躯。
他睁开眼,没有立刻动。
蓝忘机还在睡。晨曦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又柔和的轮廓,长睫覆下,在眼睑处投出浅浅的阴影,平日里总是紧抿或吐出简练字句的唇,此刻放松着,透出一种罕见的、全无防备的安宁。魏无羡静静地瞧着,胸口某个地方像被这晨光晒暖的泉水浸过,软得不可思议。他无声地弯起嘴角,看了好一会儿,才极缓极慢地,试图将枕在蓝忘机颈下的手臂抽出,又想挪开自己搭在他腰侧的腿。
刚挪开一寸,手腕便被轻轻握住。那力道不大,甚至带着初醒的些微滞涩,却足够让他停下。
魏无羡笑意更深,指尖在握住他的那只手的虎口处挠了挠。“醒了就别装睡,蓝二公子。”
蓝忘机缓缓睁开眼,琉璃色的眸子里映着窗外的天光,也映着魏无羡带笑的眉眼。他并未松手,反而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握得更实了些,指尖顺势滑入魏无羡的指缝,十指交扣。“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嗓音带着刚醒的微哑,“何时醒的?”
“刚醒,就比你早那么一点点。”魏无羡任他握着,侧过身,面对面看着他,“感觉如何?心口还闷吗?”
这些时日,两人白日一同打坐调息,灵力交融循环,梳理魏无羡重结金丹后仍需稳固的经脉,也安抚蓝忘机问灵过度及连日鏖战积累的暗伤与疲惫。夜里便如此刻这般相拥而眠,呼吸相闻,体温相熨。无需更多言语,身体与灵识的双重贴近,便是最好的疗愈。
蓝忘机凝神内视片刻,摇了摇头。“已无碍。”他目光落在魏无羡脸上,抬手用指腹轻轻蹭过他眼下,“你呢?”
“我好得很!”魏无羡凑近些,几乎鼻尖相触,眼中闪着光,“蓝湛,你猜怎么着?我昨夜调息时,感觉丹田那小家伙,”他指了指自己小腹,“好像又扎实了一圈。你们家这秘法,果然厉害,双修……”
“魏婴。”蓝忘机耳根微不可察地泛红,打断他口无遮拦的比喻,但交握的手却未松开。
魏无羡哈哈一笑,见好就收,转而问道:“今日还继续?”
“嗯。辰时初刻,灵力流转最宜。”蓝忘机看了一眼天色,又看向魏无羡,“起身?”
两人动作间自有默契,各自整理衣衫。魏无羡束发时,蓝忘机已端坐在席上,忘机琴横于膝前。待魏无羡在他对面坐定,蓝忘机指尖轻拨,第一个清越的音符流泻而出,如清泉坠石,瞬间涤净室内的最后一点慵懒气息。
魏无羡闭目凝神,运转功法。很快,一股温厚精纯的灵力自两人相抵的掌心涌入,循着他的经脉缓缓推进,所过之处,如春水润泽枯壤,舒畅无比。他自己的灵力也随之呼应,活泼泼地迎上去,交融在一处,不分彼此地循环周天。
琴音淙淙,时而如风过松涛,时而如月照寒潭,引导着灵力的节奏。魏无羡心神沉静,意识仿佛浮在一片温暖安宁的海上,能清晰感知到自身金丹在那交融灵力滋养下,愈发凝实圆润,与经脉的联系也愈加紧密自如。
一个周天结束,琴音渐歇。魏无羡睁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目明耳聪,连窗外枝头雀鸟的啁啾都显得格外清脆。
“舒坦!”他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看向对面收琴的蓝忘机。蓝忘机气息平稳,面色莹润,较之月余前刚回云深不知处时的苍白,已然好了太多。
与此同时,客舍另一端的院落里,蓝曦臣也已起身。
林卿玥正对镜梳理长发,从铜镜中看见蓝曦臣走近,便回眸一笑:“阿涣醒了?昨夜休息得可好?”
“甚好。”蓝曦臣接过她手中的木梳,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长发,“卿玥呢?”
“我也很好。”林卿玥任由他动作,沉吟片刻后问道,“今日我们是否该启程回云深不知处了?出来这些时日,宗务想必积压了不少。”
蓝曦臣手中动作未停,温声道:“不急。我想先同你回一趟栖云。”
林卿玥讶然转身:“回栖云?可我们大婚后不是回去过几次了吗?”
“那几次都匆忙。”蓝曦臣将她的发丝理顺,指尖缠绕着一缕青丝,“我想在栖云多待些时日,至少半月。卿玥自嫁入云深不知处,与家人聚少离多,我想让你好生与家人团聚。”
林卿玥心头一热,却仍顾虑道:“可蓝氏宗务...”
“父亲和叔父会照料。”蓝曦臣微微一笑,“临行前我已安排妥当。况且忘机与无羡如今在云深不知处疗伤,我即便回去,心思也不全在宗务上。不如趁此机会,让你好生与家人相处。”
“阿涣...”林卿玥眼眶微热,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谢谢你总是为我着想。”
蓝曦臣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我夫妻,何须言谢。快去收拾吧,我已让弟子传信栖云,告知我们今日启程。”
早膳时分,消息传开。栖云林氏的弟子们得知能回家,个个喜形于色。林昭的妹妹林瑾最为活泼,凑到林昭身边道:“阿姐,听说姐夫要在咱们家待上半月?这可是头一遭!”
林卿玥笑着点头:“是,所以你们可要好好表现,莫要失了栖云林氏的风度。”
“那是自然!”林瑾拍胸脯保证,又压低声音,“阿姐,姐夫待你真真好~”
一旁正在检查药箱的温情闻言抬头,淡淡插话:“泽芜君为人宽和,与林姑娘确实相配。”
温宁站在姐姐身旁,小声附和:“是、是的。泽芜君很温和...”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袖。温情察觉异样,放下手中的药草,转向温宁:“阿宁,怎么了?”
“没、没什么。”温宁摇摇头,脸色却有些苍白,“只是昨夜没睡好...”
温情蹙眉,拉过温宁的手腕诊脉。片刻后,她眉头皱得更紧:“心绪不宁,气血微乱。阿宁,可是又梦到当年的事了?”
温宁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岐黄温氏一脉虽在射日之征中保持中立,未参与温若寒的暴行,但终究姓温。大战结束后,他们虽得蓝林两家庇护,免于被清算,但温宁心思敏感,始终难以释怀。尤其是路过不夜天旧址时,那些断壁残垣总让他想起温氏昔日的罪行,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