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镜片般的反光在残破屋檐下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但张伟浑身的汗毛都在那一刻竖了起来。那不是错觉！信王府周围，除了他，除了可能还在外围的田尔耕暗哨，还有第三双眼睛！
是谁？“维护局”的监视者？还是……玄口中那个可能存在的“第三方”？亦或是“修正派”内部的其他力量？
张伟没有停留，更没有回头张望，反而加快了步伐，以一种略显仓皇（但符合“深夜独自潜入凶宅后害怕”的合理反应）的姿态，迅速离开了信王府区域，返回西苑。他不能让监视者察觉自己已经暴露。
回到静心斋，他立刻召来王承恩，低声吩咐：“暗中加强西苑，尤其是朕寝殿周围的护卫，要最可靠的人，明暗哨结合。任何可疑迹象，立刻来报，但不得打草惊蛇。”
“奴婢明白。”王承恩神色一凛，立刻去办。
张伟独自坐下，强迫自己冷静。监视者的出现，意味着他的行动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隐秘。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
他首先消化玄给予的关于瘟疫的信息。那不仅仅是催化剂的更完整化学式（包含了三种这个时代罕见、但徐光启或许能通过矿物和植物学知识联想到替代物的成分），还有一种基于能量波动的、抑制特定鼠疫杆菌活性频率的模糊描述。玄指出，“维护局”的催化剂本质是利用特定能量频率刺激病原体变异和增殖，如果能制造出相反频率的干扰场，哪怕强度很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其效果。这与徐光启之前关于频率干扰的猜想不谋而合。
他连夜密召徐光启，将这些信息以“梦中异人进一步指点”和“自身参悟”相结合的方式告知。徐光启听得如痴如醉，尤其是关于“能量频率”与“病菌活性”关联的部分，虽然玄之又玄，却与他观测到灰烬和某些病患周围“光晕”异常的现象隐隐印证。
“陛下，若此说为真，或可尝试！”徐光启激动道，“臣可依据此频率描述，结合乐律之理与‘窥光镜’观测，尝试设计简单的声、光发生装置，在隔离区小范围试验！同时，这完整配方……”他指着那更加复杂的化学式，“其中两味主药，臣知道京郊何处可能寻得替代！或可加速抑制药剂的配制！”
“好！立刻去办！所有资源向你倾斜！”张伟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如果能抢在“断龙计划”全面发动前，弄出一点对抗手段，哪怕只能保护一小部分人，也是胜利。
接下来是慈宁宫节点。玄提供的信息表明，那并非“维护局”新建的节点，而是一个更古老的、似乎与明代皇室某些隐秘传承有关的“天然能量富集点”，被“了尘”和尚（很可能也是“维护局”的早期代理人或合作者）发现并进行了初步改造和掩盖，如今可能处于半激活的“沉睡”状态。其核心位置，就在刘太妃所居的“寿安宫”偏殿地下。激活或探测它，确实需要特殊媒介，比如那枚“共鸣符石”。
去慈宁宫放置符石，风险极大。那里是后宫重地，耳目众多，刘太妃又处于那种“神游”状态，慧静师太也可能与之有联系。但这是获取“修正派”所需数据、换取后续支持的关键，也是探查宫中隐秘、或许能找到反击“维护局”线索的机会。
他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既能进入寿安宫附近，又不引起怀疑。
机会很快来了。次日，负责宫廷用度的太监上报，因缩减用度，需核查各宫份例，其中提到寿安宫刘太妃处，近日炭火消耗略高于常例，询问是否照常供给。
张伟心中一动，立刻道：“刘太妃乃皇考嫔御，年事已高，不可怠慢。炭火照旧，朕亲自去寿安宫看看，问问太妃可有其他需要。”皇帝偶尔探视太妃以示孝道，合情合理。
他特意选在午后，带着王承恩和几名捧着赏赐物品的太监，摆出不大不小的仪仗，前往寿安宫。
寿安宫位于慈宁宫区域僻静处，庭院深深，古树参天，自有一种沉静气氛。刘太妃已年过六旬，头发花白，但面色红润，眼神却有些空洞，见到皇帝，依礼参见，语气平和，却总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张伟关切地问了起居，赏了绸缎药材，说话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殿内。佛龛香烟袅袅，陈设简单雅致，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他怀中的令牌，却隐隐传来极其微弱的、只有他能感觉到的温热感，仿佛在印证着什么。
“听说太妃近日常在佛前静坐，精神甚好，朕心甚慰。只是也要当心身体，勿要过于劳神。”张伟试探道。
刘太妃闻言，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近乎虔诚的光芒：“劳陛下挂念。老身近日诵经，常感心神澄澈，似有所悟，仿佛……仿佛能听到一些……古老的声音。想必是佛祖垂怜。”
古老的声音？张伟心中一凛。这恐怕不是佛祖，而是那地下能量节点无意识散发出的信息扰动，影响了长期近距离接触的刘太妃！
他借口要看看太妃礼佛的小佛堂（位于偏殿），刘太妃自然应允。
偏殿更显幽静，佛堂不大，供着一尊观音像。张伟佯装礼佛，跪在蒲团上，暗中将袖中那枚透明的“共鸣符石”取出，趁俯身叩拜时，用极快的手法，将其轻轻按在了佛龛下方、紧贴着墙壁的一块地砖缝隙里。符石触地即微微一亮，随即变得透明无形，仿佛融入了砖石之中。
完成了！
整个过程不到两息，无人察觉。
张伟又敷衍了几句，便起身告辞。离开寿安宫时，他感到怀中的令牌微热感更明显了一些，仿佛与那埋下的符石产生了某种极细微的联系。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符石自动吸附能量，等待通路可能被激活，也等待……可能随之而来的危险。
同时，他加紧了对朝政和边关的掌控。清洗之后，朝堂风气为之一肃，政令推行阻力稍减。他利用玄给的更完整催化剂信息，让徐光启加紧研制，并秘密储备了一些可能有效的草药。对于边关，他严令孙承宗继续稳守，同时让田尔耕加紧了针对军中流言和内鬼的排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两天后的深夜，张伟正在批阅奏章，王承恩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皇爷！徐……徐光启徐大人府上……走水了！火势极大，据说是……是试制新药剂的丹房突然爆炸引发！徐大人……徐大人当时就在丹房内！”
轰！
张伟手中的朱笔瞬间折断！
徐光启！他最重要的科学家、破解瘟疫的关键人物！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
是意外？还是“维护局”“断龙计划”的一部分？！他们不仅要催化瘟疫，还要掐灭一切可能对抗瘟疫的希望？！
“火扑灭了吗？徐先生人呢？！”张伟猛地站起，声音发颤。
“火……火还在烧！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去了，但……但丹房那里，听说……听说烧得最猛，徐大人恐怕……”王承恩不敢说下去。
张伟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直冲喉咙。他扶住御案，才没有倒下。
完了吗？难道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然而，就在这绝望弥漫的时刻——
他怀中贴身藏着的、那片用于记录能量数据的轻薄“纸”，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同时，令牌也剧烈震动起来，一股奇异的、仿佛来自极深处的低沉嗡鸣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是来自令牌，也不是来自“明”！这声音……仿佛来自地下，来自四面八方，带着一种古老、浩瀚、又有些紊乱的韵律！
慈宁宫的能量通路……被激活了？！
而且，这激活的强度和时间，远远超出了他和玄的预期！是因为符石的作用？还是……触发了节点本身某种未知的反应？！
紧接着，更让他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殿外夜空，原本稀疏的星斗，突然之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某种诡异的轨迹缓缓旋转、移位！不是幻觉，因为他听到外面值守的侍卫发出了惊恐的骚动和抽气声！
天现异象？！
而脑海中，那沉寂许久、能量一直未能恢复的“明”，此刻如同被这剧烈的能量变动和天地异象强行刺激，发出了一连串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和乱码、却让张伟心脏骤停的提示：
【警告！超高强度时空扰动！来源……多重叠加……慈宁宫节点……信王府节点……及……未知……】
【检测到……历史片段强行注入……信息流过载……】
【画面捕获……破损……正德年间……豹房……炼丹……龙气……实验……失败……封印……】
【关联……当前能量特征……‘断龙’……计划……同步率……急剧上升……警告……‘维护局’……总攻……可能……提前……】
历史片段？正德年间？豹房炼丹？龙气实验？封印？
这些破碎的信息，如同惊雷，在张伟混乱的脑海中炸开！难道慈宁宫下的节点，与正德皇帝那个荒诞不经的“豹房”和炼丹求长生有关？所谓的“龙气实验”是什么？封印又是什么？
而“断龙”计划同步率急剧上升，“维护局”总攻可能提前……
难道……自己激活慈宁宫节点，非但没有获得数据和优势，反而……意外触发了某个古老的、与“龙气”相关的封印或机制，而这个机制，恰好与“维护局”的“断龙计划”产生了共鸣，甚至……在帮他们加速？！
自己……难道在无意中，亲手打开了一个更恐怖的潘多拉魔盒？！
张伟猛地冲到窗边，推开窗户。只见夜空之中，星辰乱序旋转，而在那旋转的中心，隐隐约约，仿佛有一道极其暗淡、却令人灵魂战栗的暗金色裂痕，正在缓缓张开……
如同……一只冷漠的眼睛，正在从不可知的深处，凝视着这片即将被“修剪”的时空。
而此刻，他怀中的记录纸，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显示着它正在疯狂记录着远超预计的、恐怖的能量数据。
但张伟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知道，最坏的情况，恐怕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