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个时辰,三日之期,像一道悬在头顶的滴答作响的倒计时,每一刻都加重着张伟心头的分量。与“叛逆者”的会面,吉凶难料,但无疑是打破目前僵局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他必须去,也必须活着回来。
但这三天,他不能干等。朝堂的暗流,京城的瘟疫,乃至自身的安全,都需要他全力应对。
第一步,是确认并利用“叛逆者”提供的关于瘟疫的情报。虽然对方可能有所保留或误导,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他立刻密召徐光启,将那部分残缺的“催化剂化学式”(以“明”转译出的物质名称和反应符号,结合张伟自己的化学知识进行模糊描述)告知。徐光启听得云里雾里,许多名词闻所未闻,但他凭借深厚的博物学功底和格物精神,硬是抓住了一些关键特征——比如某种特定矿物高温煅烧后的产物,几种毒性强烈的植物提取物混合发酵的条件等。
“陛下,若此配方为真,其所用之物料,有些确实可用于制作剧毒或引发高热、痈疽之邪药!”徐光启脸色发白,“臣立刻组织人手,按图索骥,在京畿及周边搜寻可能流出的此类物料,并尝试逆向推演其作用于鼠疫杆菌(张伟之前灌输的概念)的原理,或能找到抑制甚至破解之法!”
“此事绝密,动用一切可信人手,内帑银钱随你支取,但务必小心,防止打草惊蛇。”张伟郑重嘱托。如果真能找到“催化剂”的证据或破解线索,不仅能救命,更是揭露“历史维护者”反人类罪行的铁证,在舆论上扳回一城。
第二步,是稳住朝局,为可能的“失联”做准备。文华殿的“御前实务策论会”按计划举行。倪元璐、黄道周等人果然在会上大谈“正人心”、“施仁政”、“罢黜苛捐杂税”等空泛之论,对具体的防疫、赈灾、安民举措却提不出任何切实可行的方案。当他们身上的能量场试图增强其说服力时,张伟敏锐地感觉到,那种共鸣在具体实务问题的拷问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张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提问,将议题不断引向具体操作层面的困难:钱从哪来?粮如何调?药如何分?官如何督?几个问题下来,倪、黄等人便有些捉襟见肘,只能反复强调“道德感召”、“上下同心”。
反倒是几个平时不太起眼、身上没有能量波动的地方官或技术官僚,提出了一些虽不完美却颇具操作性的建议,比如以工代赈组织流民清理河道卫生,利用驿站系统快速传递疫情信息等。
张伟当场嘉许了后者,并对倪、黄等人说道:“诸卿拳拳之心,朕已知晓。然救国如救火,需猛药,亦需巧工。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望诸卿日后建言,多些务实,少些空泛。” 一番话,既未彻底撕破脸,又明确指出了他们的不足,更暗中贬损了他们所依赖的那种“感染力”。会后,清流士气稍挫,一些中间派官员也开始更多关注实际问题。
借此机会,张伟宣布,由于疫情紧急,他将移居西苑“静心斋”亲自督导防疫总署(新设机构,由孙承宗、徐光启及几位务实官员组成)工作,朝中日常政务由内阁会同司礼监处理,重大事务快马通传。这既是为会面离开皇宫做铺垫,也是进一步将权力集中到务实派手中,避免自己不在时朝堂被清流空谈干扰。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是确保自身安全和会面的可控性。信王府旧址现在是敏感之地,既有“节点”残留,又是信王“自尽”现场,锦衣卫一直有外围监视。张伟不能大张旗鼓地带大队人马前去,但也不能毫无准备。
他秘密召见了田尔耕。
“田卿,信王府旧址,朕三日后子时,需秘密前往一行。”
田尔耕心头一跳:“陛下,那里……”
“朕知道。正因如此,才需你安排。”张伟目光深邃,“朕只需你挑选两名绝对可靠、身手绝顶、且懂奇门机关之术的心腹,提前一日,暗中潜入信王府旧址,尤其是我那王弟的书房及周边区域,仔细勘察。不要动任何东西,只需查清有无近期他人活动的痕迹,有无隐藏的夹层、密室或地下入口,以及……有无异常的物品或能量残留。” 他将从编号VII密室感受到的一些能量特征模糊描述了一下。
“记住,是暗中潜入,不能惊动任何人,包括你们锦衣卫内部其他可能存在的眼线。查出结果,直接密报于朕,不得经第二人之手。此事若成,你便是救驾首功,若泄……”张伟没有说下去,但眼中寒光让田尔耕明白后果。
“臣以性命担保!必亲选死士,万无一失!”田尔耕凛然应命。他知道,皇帝这是在测试他最后的忠诚和能力极限。
安排好这些,张伟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内心的波澜从未平息。他反复回忆与“叛逆者”通讯的每一个细节,琢磨“锚点共振”、“短程空间翘曲”这些陌生词汇背后的含义,以及对方真正的意图。
“明”依旧沉寂,只有基础功能,无法提供分析支持。一切判断,都只能依靠他自己。
时间在焦灼的筹备中流逝。孙承宗汇报,对水源、粮仓的监控加强了,未发现大规模投毒迹象,但一些偏远村落疫情有反常加剧的趋势,已派人秘密调查。徐光启那边,根据残缺配方,果然在京城黑市和通州某处废弃仓库,发现了少量可疑物料的交易和储存痕迹,正在顺藤摸瓜,并尝试分析其作用机制。田尔耕则在第二天深夜,带来了初步侦查结果。
“陛下,信王府书房内,确无近期他人活动的明显痕迹。但臣的人用秘法探测,发现书房地下约一丈深处,有空洞回响,且墙壁某处有极其细微的、非自然形成的能量残留,与陛下所言略同。此外……”田尔耕顿了顿,低声道,“在王府后花园的假山石缝中,发现了一小片非丝非麻、材质奇特的灰色布料碎片,似是匆忙间刮擦所留。”
地下空洞?灰色布料碎片?
张伟心中微动。地下空洞可能是“叛逆者”所说的“短程空间翘曲点”入口?灰色布料……会是“叛逆者”的着装吗?编号VII穿的是深灰袍子,似乎材质也很特殊。
“知道了。那片布料,秘密交给徐光启分析。你的人继续在外围潜伏监视,三日后子时,若无异常,便按兵不动;若朕进入后一个时辰未出,或有任何异动……”张伟沉吟了一下,“你就带人冲进去,不计代价!”
“臣遵旨!”田尔耕感受到了任务的分量。
第三日,黄昏。距离子时会面,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张伟独坐在西苑静心斋内,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准备:怀中是那块黑色令牌;袖中藏着一把徐光启最新试制的、装有高浓度“麻沸散”和腐蚀性毒液的机簧短弩;贴身软甲内衬着那幅“星图”的临摹副本;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会面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说辞。
他感觉像是回到了穿越之初,独自面对魏忠贤喂药时的惶恐与决绝。只是这一次,敌人更强大,更神秘,赌注也更大。
夜幕降临,星斗渐明。
就在张伟准备动身前往信王府时,王承恩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沾着泥污、插着羽毛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皇爷!辽东……辽东急报!建虏新汗皇太极,趁我京畿疫情、宁远战后整顿未毕之机,亲率大军,绕过宁锦防线,突袭蓟镇长城隘口!蓟镇总兵轻敌冒进,中伏大败,隘口已破!建虏前锋精骑,已闯入关内,兵锋直指遵化、三屯营!孙承宗孙老大人紧急奏报,请求火速调兵增援,并请陛下速定方略!”
轰——!
如同一记闷棍,狠狠砸在张伟头上!
内忧未平,外患又至!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太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如此精准地发动突袭?!是巧合?还是……“历史维护者”或者“叛逆者”中的某一方,为了牵制他,甚至为了制造更大的混乱,而故意泄露情报或推动了这次入侵?!
辽东的局势,关乎整个北方防线,一旦让建虏在关内站稳脚跟,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立刻做出决策!
但……与“叛逆者”的会面就在眼前,这可能是获取关键信息、甚至找到逆转瘟疫方法的唯一机会!
是立刻赶回乾清宫召集重臣商议军务,还是按照原计划前往危机四伏的信王府?
张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一边是迫在眉睫的国战,一边是可能决定长远命运的未知会面。
他,该如何抉择?
而此刻,怀中的黑色令牌,似乎感应到了“锚点共振峰值”的临近,再次传来了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感,仿佛在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