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二的清晨,阳光格外明媚,透过雕花窗棂洒入东宫暖阁,空气中弥漫着雨后初晴的清新与花草的芬芳。昨夜的紧张与煎熬,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雄英在祖父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祖父布满血丝却盛满笑意和慈爱的眼睛。
“英儿醒了?”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柔和,他轻轻抚摸着孙儿的头发,“睡得好吗?”
朱雄英揉了揉眼睛,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适。昨夜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祖父讲了很多小时候的故事,后来就睡着了。他甜甜一笑:“嗯!睡得好香!爷爷呢?”
“爷爷也好。”朱元璋笑着,将孙儿抱得更紧了些,感受着那鲜活的生命力,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满足。他低头在孙儿额头上亲了一下,“走,今天天气好,爷爷带你和熥儿去御花园玩!”
“好耶!”朱雄英立刻欢呼起来,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庆幸和喜悦:
「我没死!我真的活下来了!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平安度过了!爷爷守住了我!太好了!」
「那……奶奶呢?奶奶是不是也不会死了?」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瞬间勾起了那深埋的记忆!
「马皇后……洪武十五年农历八月丙戌日(1382年9月17日)去世,享年五十一岁。历史书上写的……就是今年八月!」
「现在才五月初二……还有三个多月!奶奶……她……」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他下意识地抓紧了祖父的衣襟。
朱元璋清晰地“听”到了孙儿的心声!那精确到日的死亡预言,如同最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
“洪武十五年农历八月丙戌日(1382年9月17日)去世,享年五十一岁。”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朱元璋的心上!他抱着孙儿的手臂猛地一紧,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骇和沉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妹子……八月丙戌日?!就在今年?!就在三个月后?!
他刚刚为孙儿度过死劫而狂喜的心,瞬间又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寒潮般席卷而来!但他毕竟是洪武大帝,心志坚如磐石!电光火石间,他已强行压下所有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努力维持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爷爷?”朱雄英感受到祖父手臂的收紧和那瞬间的僵硬,有些不安地抬起头,看到祖父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心中更是一紧,「糟了!爷爷好像有点不对劲……是不是我抓疼他了?还是他太累了?奶奶的事……千万不能说出来啊!说出来会被当成妖怪的!」他赶紧松开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爷爷,我们快去找熥儿弟弟玩吧!”
朱元璋看着孙儿那强装镇定却难掩慌乱的小脸,心中了然。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情绪,轻轻拍了拍孙儿的背,声音依旧温和:“好!走!爷爷带你们去玩!”他心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八月丙戌日……妹子……咱绝不会让你重蹈覆辙!还有三个月!足够了!」
很快,乳母带着已经4岁(虚岁)的朱允熥也来了。小家伙穿着合身的宝蓝色小锦袍,小脸红润,眼神灵动。看到哥哥和祖父,他立刻欢快地跑过来:“哥哥!爷爷!”
“熥儿!”朱雄英压下心中的忧虑,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迎上去拉住弟弟的手,“走!哥哥带你去花园玩!”他心中暗想:「现在不能想那些!不能让爷爷和奶奶看出异样!要开心点!玩起来就忘了!不过……我得想办法提醒爷爷,多关心奶奶的身体!奶奶身体好,也许就能躲过这一劫!」
朱元璋一手牵着朱雄英,一手牵着朱允熥,祖孙三人,在宫人的簇拥下,走向御花园。他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与孙儿们说笑,心中却已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般飞速运转起来,无数个守护马皇后的计划和预案,在他脑中急速生成!
初夏的御花园,生机盎然。祖孙三人赏花、看鱼、玩鲁班锁、喂锦鲤……朱雄英努力扮演着活泼的哥哥角色,带着弟弟玩耍,但偶尔的走神和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忧虑,还是被朱元璋敏锐地捕捉到了。
当看到马皇后在常氏的陪同下,也来到花园亭中休息时,朱雄英心中一动。他拉着弟弟跑过去,甜甜地喊道:“奶奶!娘亲!”
“哎!英儿,熥儿!”马皇后慈爱地笑着,招手让两个孙儿过来。
朱雄英依偎到马皇后身边,仰着小脸,仔细地看着祖母的脸色,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忽然伸出小手,轻轻拉住马皇后的衣袖,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认真:
“奶奶,您最近累不累呀?孙儿看您好像……好像有点瘦了?您要多吃点好吃的,多休息!身体最重要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爷爷,您也要多关心奶奶的身体!奶奶每天操持后宫,可辛苦了!”
马皇后闻言,心头一暖,笑着将朱雄英搂进怀里:“哎哟,我的好孙儿!真懂事!知道心疼奶奶了!奶奶身体好着呢,不累!”
常氏也在一旁笑道:“英儿真是孝顺。”
朱元璋站在一旁,将孙儿这充满关切的话语和那小心翼翼观察祖母神色的举动尽收眼底。他心中猛地一颤!
「英儿……他这是在……提醒咱?」朱元璋瞬间明白了孙儿的用意!他虽不知具体死因,却本能地担忧祖母健康,试图用这种方式,让祖父多关注、多照顾!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欣慰瞬间涌上朱元璋心头!这孩子……不仅聪慧,更有一颗至纯至孝的心!他强压下眼眶的酸涩,走上前,声音低沉而充满温情:
“英儿说得对!是爷爷疏忽了。”他转向马皇后,目光深邃而郑重,“妹子,你操劳多年,确实辛苦。从今日起,后宫琐事,多交予常氏协助打理。你安心静养,调理身体。朕……会亲自盯着太医,为你调养。”
马皇后有些意外,看着丈夫眼中那罕见的、不容置疑的关切,心中感动,温婉一笑:“重八,我身体无碍,不过英儿一片孝心,我心领了。日后定当多加注意。”
朱元璋点点头,目光扫过孙儿。朱雄英见祖父如此重视自己的“提醒”,小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太好了!爷爷听进去了!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奶奶的!」
朱元璋看着孙儿那纯真而充满希望的笑容,心中既欣慰又沉重。欣慰于孙儿的孝心与信任,沉重于那即将到来的、更加艰巨的守护之战!他暗暗发誓:「妹子……咱绝不会辜负英儿这份孝心!八月丙戌日……咱定要为你逆天改命!」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花园里笑语晏晏。朱元璋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健康的妻子,活泼的孙儿,温婉的儿媳——心中那份守护的意志,已坚如磐石,锐如利刃!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身旁马皇后的手。马皇后微微一愣,随即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夫妻二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朱雄英看着祖父祖母相视而笑的温馨画面,又看看吃得正香的弟弟,心中充满了暖洋洋的幸福感。
「奶奶……爷爷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就像保护我一样!一定!我要多陪陪奶奶,让她开开心心的!」
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二的御花园,阳光正好,劫后余波下的温馨一日,却因那悄然揭晓的、关乎马皇后生死的倒计时,而在朱元璋心中埋下了新一轮守护战役的种子。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涌动。而朱雄英,这个懵懂中带来“天机”的孩子,正用他稚嫩却真诚的方式,为守护至亲,播撒着希望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