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墓碑自言自语,直到把自己说得困了。
那晚的我是很轻松的,事实上,我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继续烦恼的了,在生与死面前,其他都无关紧要。这样说并不意味我想用死来解脱,事实上我早没有了那天想死的冲动。
可是随着我闭上眼睛,眼泪就会不停往下流,我干脆让自己尽情去回忆和秦玥相处的那些时光,干脆让脑袋里她的温柔笑脸捕捉我的悲伤。
后来我想到了小满,想到她白天和我说的话,想着我答应了她又从没打算履行的事,想象着她此时是不是也和警察一样,满世界地找我。
……
我在墓地成功躲到了第二天,这一度让我以为姓曾的导演安然无恙,警察没有费太多心思去找一个只是打了人的混混,如果出了人命情况又会是另外一种。
殡仪馆,秦家会在这里举行一个小型的仪式,然后将玥姐的尸体拉去火化,之后她就算彻彻底底在世间消失了。
我在距离这里还有一条街道时提前下了车,步行过去。
随着人越来越多,我的目的地也快到了,门口挤了好多人,有记者,也有维持秩序的人员。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人群中,我看到了几个带着耳机的人,门口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手,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那人我认识,正是在警局时见过的刘警官。
只停留了几秒,我再次迈动脚步。
我不知道是那个警官先发现的我,在我离人群还有几米时,几个年轻警官朝我小跑而来。
两个警官迅速控制了我,将我的手按到背后,从腰间掏出了手铐。
人群分成了两边,刘警官穿过人群,一脸严肃朝我走了过来,一辆警车也在此时响起了警鸣。
“响什么,关了!”
刘警官朝车那边喊了一句,走到我面前时盯着我看了一眼,很快扭过了脸,对按着我肩膀的两人说道:
“带走吧!”
“刘警官,我不会跑的,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眼。”
刘警官沉默着,又是叹了一口气。
“就看一眼。”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哀求。
“你知不知道,你打的那个人跑的时候被车撞死了!你现在是通缉犯!”
脑袋迅速闪过许多情绪,我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酸,而那样的情绪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通缉犯。
直到我看到小满推着骨瘦如柴的白叔出现在门口时,那种情绪才真真切切变成了哀伤。
“我求求您了,就当看在我爸爸的份上。”
我的心里因为自己搬出了父亲而哭成了碎片,沉重的头一时抬不起来。
模糊的视线里,一辆轮椅朝我靠近。
“把手铐解开!”
白叔的声音刚劲有力,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的身体很快得到了自由,而我的头更重了些。
“小易,抬起头来。”
我想听白叔的话,只是我做不到。
“扶我起来。”
白叔被搀扶着站起,伸手来托我的下巴。
白小满接触到我的眼睛,捂着嘴将头瞥向一侧,抽泣着。
秦昊一家此时也已经走了出来,二老脸上同样挂着悲伤的眼泪。
“扶叔进去。”
白叔的声音像是给了我一些力量,抹了下眼角,我走到他的身旁,扶着他转过了身,朝门口走去。
只走了几步,我便直面秦家三口,看了一眼憔悴的秦昊后,我把视线落在了秦叔秦婶脸上。
“叔,婶,对不起。”
秦叔没有看我,他侧着头,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傻孩子,这不关你的事,你……你太傻了。”秦婶声音带着些哽咽,说到最后痛哭起来。
“我想看一眼姐姐。”
秦婶捂着嘴,挥着手示意我进去。
秦昊带着我走到了后面停放玥姐遗体的地方,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
姐姐的脸依旧很美,弯下身我想去抚摸她的头发,手却在半空停了下来,转而把手放在了她冰冷的手背上。
心里的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口。
如果下辈子我是个能带来福气的人,我还要做你的弟弟。
秦昊不知何时到了我的身后,在我直起身子后,转了下我的肩膀,眼神平静地看着我脸上的伤口。
“我跟局里打声招呼,等这里结束了,我亲自抓你回去。”
回看着好像他不再痛恨我的脸,我摇了下头。
“你忙你的。”
回过头又看了一眼玥姐,我再次抹了下眼角,对秦昊抿了下嘴,说道:
“走了。”
脚步算不上坚定,我的心里依旧有太多不舍,对睡着的秦玥。
白小满站在了我要走的路上。
“后悔吗?”
“不后悔。”
抹了下眼泪,她朝我又走近了几步。
“不要放弃自己,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她的眼睛反着光,即便是此时,我也能在里面看到属于我的世界,而现在我的世界更小了,小得就只剩下了她。
昨天我已经骗了她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对她做任何承诺,我配不上给她任何诺言。
收回眼神,我朝她身后的警察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她双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你听到了吗?我说我在外面等你!”
“那个人死了,我已经做好在里面过完下半生的准备。细细想来,我们共同度过的时间并不长,不要浪费比这多很多倍的时间去等待。”
“我爸说了,事情还没定论,我也不管要等多久,反正我现在是这么想的,我就要你答应我。”
“谢谢,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
……
临上警车,程凝匆匆到了现场,哭着和警察说了几句不知道什么话,她在我坐上车后,趴在了警车的窗上,敲打着被关上的门。
旁边的警察也许是因为通情达理,也许是因为知晓我和白叔的关系,倒也让同事先别开车,然后要伸手去按下车窗。
“警察同志,不开了,我们快走吧。”
收回手,他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也许像我这样的情况他并不多见。
“那就开车吧。”
车子动了起来,我始终没有往车窗看上一眼,对我而言,这个城市的人和物都该画上一个句号。
该有的告别不该有的告别,就像把鲜花放在患上绝症的将死之人的病榻旁。
我将去属于我的地方,谁都知道,那里有能容纳我罪恶的上下铺,而那个中间种着一颗枣树的院子,不再住着一个仰望星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