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和表情像是要唤醒某些尘封的记忆，可我清楚地知道今夕是何年，她还是她，而我不再是我。
没有去接那份冻得梆硬的馄饨，准备回房间的我说道：
“回去的时候把门关上，钥匙放回原来的地方就行。”
我自认自己的语气还算潇洒，只是听在自己的的耳朵里有些难受，只怕这一辈子我都无法心平气和地拒绝她，即便她的要求再不合理。
“站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艺。”
走到我面前她把那包冰冷的馄饨往我手里塞。
“记得弄点醋！”
砰的一声，大概是手被冻得有些受不了，我的手并没有握紧她便收回了手，馄饨在我的视线里掉落到了地上，离她的脚丫只有几寸。
“哎！”白小满一副吃疼的表情，蹲了下去，按着自己的脚丫。
“拙劣”的表演，我不想把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但是她的演技一如既往地烂。
我还是给她道了个歉，道完歉我便起了逃开这里的念头，因为脑袋里的回忆还在攻击着我。
“道歉有个屁用，你给我过来，要么给我掐一下，要么去把这包该死的馄饨给我煮了，我要醋！！”
停下脚步，一个简单的回头也变得需要反复地挣扎，我冷冷说道：
“我看到了，其实你根本没有被砸到脚。”
这样的戳穿具体有多大的杀伤力我不清楚，只是小满再也没有说话，我依稀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由弱变强，再由强变弱。
……
回到房间，尽管有人还在我的旁边喋喋不休，我和我的世界难得地沉寂着，我好像真的学会了封闭自己的感官，只是不知道是一时的还是永久的。
我想象着她刚才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是尴尬还是生气，又或者是伤心。
在某个回忆的瞬间，我明白了我还是见不得她不好，即便是一时的挨饿。
心里还藏着这样的火苗，和犯罪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奢求吧，我想有个人替我告诉她，
亲爱的小满，没有何易，生活或许不会有你曾经憧憬的那般好，但一定没有你想象地那般糟。
滑落的泪水唤醒了我……用手心快速将它们抹去，早些年头，我还不是一个容易落泪的人。
我想睡了，从柜子里拿出了药瓶，拧开瓶盖，可里面只剩下棉花。
惶恐和不安瞬间攻占了原本就脆弱的神经，用力握着药瓶，往墙上就是一扔。
变形的药瓶缓缓滚回了我的脚下，像在控诉我的暴躁。
这几个月，好多人说我病了，我从没有承认，并不是我不愿承认，而是我真就这么觉得。
可此时……
拉起被子盖到胸口处，我侧身体面对着墙，用指甲轻轻划着墙面。
“小满，我可能病了。”
……
一只鸽子飞过清晨的院墙，洗完脸，我的精神依然有些恍惚，看向白家紧闭的窗台时，我想起曾经那只在那里筑巢的鸟，不知它是否还活着。
刚过九点不久，张总便给我打来了电话想和我约个时间见面。
我自认拿下这块地已经胜券在握，而我回来杭州最主要的任务即将完成。
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推迟了和他的见面，以此让他更着急一些。
未到十点，董拓便在一通电话后来到了我家。
扫了一眼院子，他翘起二郎腿，依旧一副高傲自负的面孔。
“原来何总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我在这里长大的，在我看来这比你们那些豪宅好多了。”
“举个例子！”
“你个冷血动物，你懂个屁！”
这里条件是差一些，人也快走光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格外清静。
“一个旧房子而已，说好听是怀旧，说不好听就是情感泛滥，多愁善感！”
看着董拓一脸自以为是的表情，我懒得和他掰扯，边看着和张氏地产的合同边问道：
“一大早就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平常这个点你估计都还没醒吧！”
“当然是有正事。”
原来董拓这次来是想买断他们公司奶粉在广东的代理权。
“不是说了吗？我的提成就当入股了，才值零点几个点，有必要做成一锤子买卖吗？”
“就是懒得去算才想着买断，再说你现在还能看得起这三瓜两枣吗？”
“又不用你算，你们公司不有会计吗？别说三瓜两枣了，就是一瓜半枣也够我花一阵子了，等我缺钱了再谈吧。”
话已至此他也不再说些什么，我们开始闲聊起来，聊到老蒋时突然问道：
“听说你叔准备把生态园卖给老蒋，是不是真的？”
“怎么，你也想插一手！”
“我发现你现在敏感得很，这样不好，难道我就不能单纯关心关心。”
自从上次因为生态园的贷款的事，叔叔被带走调查后，他便起了卖掉生态园的心思，毕竟那个生态园占地太大，和当地政府也有过多地牵扯。
叔叔老了，已经厌倦了处理各种人际关系。
“别和我说这个，卖给老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如果你有兴趣投资，自己去和老蒋谈。”
董拓叹了口气，感慨道：
“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
正事说完，我们聊到了叶总，想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这次回来，应该找个时间和她见一面，毕竟是曾经的合作伙伴。
合上笔记本，我这才去给董拓倒了杯水，而他盯着眼前的一次性杯，一脸嫌弃。
“我这可没好酒，凑合着喝吧！”
“天气这么炎热，你家还没开空调，能喝上一口何老板亲自倒的冰水，我可太感动了！”
废话是真多，爱喝不喝。
“你有没有认识好一点的看睡眠或者精神方面的医生？”
“当然，怎么，你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就是有些失眠！”
董拓用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盯着我，随后微笑着拿出了手机。
“想约什么时间。”
“还要预约吗？我就是想现在过去让他给我拿点药。”
“当然要预约，人家可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医生，你以为我是谁？”
“你是全杭州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凭你的实力还要预约？”
收起手机，他整理了下衣领随即站了起身。
“还真让你说着了，走吧何总，我亲自开车送你去。”
和董拓朝巷头走去，顺便和他介绍起周围的环境。
他有些不耐烦，吐槽道：
“你不就是想说清静得像农村吗？就不能言简意赅点，我发现你变得啰嗦了，我认为原因就是在监狱里郁闷太久了，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还真得搬个家，不然迟早憋出病来。”
“是够难听的，我真是闲的，本来是好心跟你介绍介绍！”
走到巷头，董拓掏出了车钥匙，转过弯时他的兰博基尼赫然出现在视野里。
而车头处，一个少女正靠着车子在自拍，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她的不远处，白小满一手叉着腰，一手吃着甜筒催促着她快点。
付小盈发现了我们，白小满也朝我们看了过来。
走到车前，小盈朝我走来，看了董拓一眼后，微笑道：
“你的车？”
董拓笑着点了下头，
“拍好了吗？没拍好继续。”
“嘻嘻，拍好了。”付小盈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根雪糕，把装着剩下一根雪糕的袋子递给了我。
“我给你也买了一根……就是不知道你还有朋友。”
付小盈有礼貌地朝董拓笑了笑，董拓也施展了他的绅士风度，装模作样把手放在胸口，说道：
“客气！”
白小满招呼了小盈一声，小盈把袋子塞到我手里后朝她的姐姐小跑过去，两人便朝巷子走去。
董拓回头看着姐妹俩，好一会才打开了车门，贱笑着说道：
“这才是你住在这里的原因吧？这两位应该有一个姓白吧！这是想旧情复燃？”
我苦笑一声，回道：
“恰恰相反，这是我现在唯一不想住在这里的原因，好在这边的事很快就能结束，我就要回广东了，以后这边的事派个项目经理来就行。”
“明白！不过有些可惜，说实话，这长相气质，连我也少见。”
董拓依旧自信满满，我太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可是这次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沉默着看着窗外的建筑，在把视线转移到董拓身上时，开口问道：
“你信命吗？”
董拓瞥了我一眼，眼神透着些难以置信，大概不相信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也是，我怎么会问他，这个理性得有些变态的家伙。
“人是高智商的动物，除了出生不能由自己决定，其他都能靠自己活出来，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没有回应，我再度看着窗外，听着跑车的轰鸣陷入了空洞之中。
“我从你们的眼神看到了余情未了。”董拓的话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回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只听他又说道：
“你在害怕些什么？”
“沾上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这些年发生的事反复印证着这一点，我想她好。”
“这是什么逻辑？”
“没什么逻辑，这就是我的命。”说完我朝董拓挤了个笑容，说道：
“所以你最好也和我保持距离。”
董拓摇了摇头，转动方向盘来了个急转弯。
“我看你还真的是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