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悉知玉镯之后,瑾妍本以为自己可以远离这个词,但似乎总是事与愿违。
明明人不因她而死,她却会因此自责,如果前天夜里,自己在子时之前就自杀回溯,是否一切都可以挽回?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瑾妍只觉万念俱灰,失落感瞬间笼罩在心头。
“小妍,你怎么了?”
注意到瑾妍垂头丧气的情绪,苏念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什么,就是,如果那晚我们能早点到就好了......”瑾妍换了个说法糊弄过去。
令瑾妍感到懊悔的是,在从封俞口中得知出事后,她本有机会改变一切,可终是因贪生怕痛而止步不前,等到时间跨过子时的那一刻,一切都晚了。
“不,不怪你们。”南莲珂看向瑾妍,出言宽慰道。“都是因为我,歆冬,她是因我而死......如果没有那玉镯,我们就不会相遇,更不会有之后的事......”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秦铮和许时进默不作声,他们在当晚无所事事,连自责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静静等待着话题的结束。
秦铮摸了摸口袋,那里有一条包好的锦绣丝巾,是他从集市上挑选的,柳云苓救过他两次命,自己却一直没有好好感谢过对方,这次见面,还想着送上礼物聊表心意,可现在似乎有点拿不出手了。
“封俞和柳云苓,他们俩,现在在哪?”秦铮抬头问道。
南莲珂神情忽然落寞:“他们二人,在附近的文曲书院,正在料理歆冬的后事......”
苏念雪提议道:“我们正要去找他,你要一起来吗?”
“不,我还是不去了......云苓她,对我有怨气,我能理解。你们见了她,替我安慰她一下......多谢了。”南莲珂摇了摇头说道。
一旁的瑾妍低头不语,正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心情十分复杂。没有人责怪她,但她心里就是过意不去。如同在冀山庄一样,她救不了所有人,萧庄主、杜杉,以及那些无辜的工人,他们的死,都是无可挽回的,自己亲眼目睹了的。
瑾妍忽然想到了电影中那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是,天下苍生是救不完的,时间如洪流,逆流而上只会跌得粉身碎骨。
“所以,莲珂奶奶,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苏念雪转移话题问道。
南莲珂陷入短暂的沉思,而后缓缓开口:“说实话,我也没想好......烟波楼已经回不去了,我这副样子,也没有戏场会收留我。”
大家都沉默着,只有苏念雪和南莲珂还在简单交流,半晌过后,桌上的饭菜还剩下一部分,但众人已经没心情吃了,收拾着准备离席。
苏念雪拿出几两银子,打开南莲珂的手掌,放在掌心中。
南莲珂见状赶忙推开,连连拒绝:“不行,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收你们的钱,你们还是学徒,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我在烟波楼的住处还有些积蓄,等进得去了,我就去取回来。”
“你先拿着吧,等有了钱再还也没关系,况且,你这些天总要花销的,没有钱只能风餐露宿。”苏念雪握紧南莲珂的手,决绝地将钱银塞回。
瑾妍也开口说道:“奶奶,您如果实在没地方住,可以先去我们那里的......”
“还是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在城中也有人脉,暂住几天不成问题。”南莲珂露出一个苦笑,拒绝了瑾妍的建议。
这场饭桌上的会谈就此结束,瑾妍一行人与南莲珂告别,打算继续去找封俞和柳云苓汇合,看看能不能在丧事上帮帮忙。
而南莲珂,则重新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不知去向。事实上,城中有可暂住的地方,只是南莲珂推脱的说辞。她这苍老样子,任谁也不会相认了,之前结识那些贵客友人,所爱的只是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以及悦耳动听的嗓音。可现在,南莲珂一无所有,失去了被爱的所有可能。
南莲珂最后还是收下了苏念雪的银两,她想着,至少要撑到柳歆冬下葬那天吧。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南莲珂调转方向,朝城南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正午的太阳将她晒得晕乎乎的,南莲珂在一处破旧的院子前停步,悬挂的牌匾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了,看不出写的什么字。
大门就这样敞开着,显然这是个荒废的院子,但它曾经,是游京戏班的驻地,南莲珂就是在这里,开始了京戏的表演生涯。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这里已不知轮替过多少人家,至少在当初戏班解散时,南莲珂还抽空回来过,那时这里被改造成一处私学所,可现在,看着地上堆满的干骨和长满青藤的支架,也大抵猜得出,这院子最后一次住了个屠户。
南莲珂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一处树荫下,她找了个破木箱坐好,拿出背着的那幅画轴。
再次依依不舍地欣赏完画作后,南莲珂终于打开了那封信。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那根本称不上一封信,完全是几页纸裁剪着拼接来的,能明显看得出字迹断断续续,是在不同的日子中分开书写了多次。
南莲珂双手拿着信纸,在心中默读出来。
“莲珂姐,生辰喜乐。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你送贺礼,跟侍女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原来你的生辰是在万春节,寓意真的很好啊......你说过一直好奇我长什么样子,却因为眼疾而看不到,所以我特地找画师把自己画了下来,又学着一点一点临摹,虽然画的还不够好,但在你生辰前,肯定来得及......再过一个月,我那精通南诏医术的小侄女就来进京赶考了,她肯定能治好你的眼病,到时候,你就能看见我了......莲珂姐,当你看到这段话,我已经下定决心离开盛京城了,我要回南诏去,去见我的亲人。但我很快还会回来的,我想邀请你,到时候,一起和我去南诏,去见见那边的山川梯田,无垠溪林,为那里的人也唱一曲京戏,一曲我写的京戏......”
还未读完,泪水便已打湿了信纸,南莲珂难以压抑心中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