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辰时,盛京城,繁花街。
算着日子,万春节已过去了三天,街上的节日氛围淡了许多,人们又回到了自己忙碌的生活之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自从烟波楼被封,整条繁花街都受波及,不仅是慕名而来的新客少了,还因兵马司的频繁搜查,老客也避而远之。
此时此刻,南莲珂正在街上的一处早点店门口坐着,等的有些局促,时不时张望着街对面文曲书院的动向,据她观察,今天很可能是柳歆冬下葬的日子,但她没法在柳云苓前露面,只能悄悄跟着。
半个时辰后,一个零零散散白衣队伍从院内走出,看样子不超过十个人,有四个人负责抬棺材,看样貌,前面的那两个壮汉,是柳云苓从商会找来的南诏人。后面两个很眼熟,南莲珂仔细观察,果不其然,是来帮忙的秦铮和许时进。
队伍末端,跟着柳云苓和封俞,以及苏念雪和瑾妍。但只有柳云苓和封俞身穿一身白衣,其他人只是披了块白布,头上系条白头带。
“呀,这是谁家又死人了?”
店主刚把一笼包子放在蒸笼上,擦着额头上的汗,看向街上的送葬队伍。
“老人家,这人你认识?”注意到南莲珂一直在张望,那店主也颇为好奇地问道。
“额......不,我只是随便看看。”南莲珂隐瞒道。
那店主忍不住抱怨道:“这段时间可是死了不少人,给整条街的生意都要搅黄了,也就我这店老,回头客多,还勉强维持生计啊。”
“死了......很多人吗?”南莲珂抬眼看向店家,有些不解。
店家低声说道:“那可不,月初的时候,禹独聚乱就死了不少人,前两天又伤了个府尹,据说最后也死了,还有......”
闻听此言,店里一个游客打扮的青年坐不住了,起身打断:“店家,你说的是嘛事啊?我今个儿来还想去烟波楼听戏呢。”
店主哈哈大笑:“你来之前也不好好打听打听,你说的那酒楼早关门了。”
“啊?那啥时候开业啊?”游客追问道。
“开业?下辈子吧,我刚还没说完呢,那唱戏的花魁都死了,一看你就不知道。”店主挥了挥手,熄灭了那游客的最后希望。
“这是嘛事呀,真扫兴。”那青年游客跺了跺脚,又坐回到板凳上。
话题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店里还坐着俩人,也就此议论起来。
“这不对吧,就我所知,那花魁没死。”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说道。
“真的假的?”青年游客凑过来听。
南莲珂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乱,但仍面不改色地看向外面,偷偷听着众人的谈论。
和那胡子男同一张桌子的,还有个黝黑的中年男人,灰头土脸,看上去像个铁匠。
“咋会没死,呀,我知道实情,前两天有个兵马司的捕快来我这修刀,听他说啊,这花魁被一个采花大盗骗走了,先奸后杀,尸体都扔那湖里了!”黑铁匠描述的有头有脸,店主也听蒙了。
恰在此时,一个学徒模样的人来买包子,驻足在店前,听完了几人的话,也说道。
“你们这消息也太不灵了,听我同门说啊,这花魁实际上是九尾妖狐化身,有九条命,被杀了之后又复活了,找那曹府尹寻仇,把盛天府杀穿了!遍地尸体啊!”学徒咬了一口包子,抱怨道:“老板,你这是包子还是馒头,咋着一口咬不到馅?”
“别瞎说,买完赶紧走。”店主赶紧将学徒打发走。
青年游客自言自语道:“我来之前就听说那花魁容颜不老,难不成真有妖怪?”
“你们这都哪来的谣言,花魁压根没死,我昨天还见了呢!”胡子男撅着嘴,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黑铁匠和青年游客好奇地凑上来问:“你果真见了?”
胡子男嘿嘿一笑:“那可不,昨天有个漂亮的蒙面女人敲我家门,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什么女人,什么信?咋不见你跟我说。”黑铁匠有些生气。
“这好事哪能告诉你!”胡子男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傻笑着展示。“可惜我不识字,今天打算找个读书人念给我听呢。”
青年游客一把拿过信纸:“我识字,我帮你念。”
胡子男信纸被抢,很是不满,但听对方说能念出来,也不多责怪。
“官人,我是花魁莲珂,其实我并没有死,我在烟波楼有一千两金银财宝,现在急需五两钱银解封!若是官人您帮了我,待我重登花魁之位,定将重金回报,以身相许!于明日戌时,将十两银子放在城南百济寺旁的有财当铺,交予石掌柜,他是我的亲戚。”
还没读完,店内的众人便哄堂大笑起来,使得那胡子男满脸通红,一拳砸在桌上,嚷嚷着抢回了信纸:“我看你们是嫉妒我!”
“老兄,这你都信啊,怕不是脑袋坏掉了!”黑铁匠拍了拍胡子男的肩膀,被其一把甩开。“真倔啊你!”
南莲珂没有理会几人,起身离开,远远地跟着柳歆冬的送葬队伍,向盛京城的南门走去。
这场葬礼十分简单,没有什么宏大的仪式,大家都缄默不言,按着流程,挖土,下葬,填埋。南莲珂远远地看着,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己甚至未见柳歆冬最后一面。
大概是前几日哭得太多,柳云苓今天反而没有流泪,但任谁都看得出其眼神中的悲伤,在简单的悼念后,一行人结伴离开了。
南莲珂缓缓从树后悄悄走出,挎着个包袱,来到了柳歆冬的坟墓前。
上面插着一块简易的石碑,是刘老亲自刻的字:“故柳氏歆冬之墓,孝侄女云苓奉祀。”
在土堆前,南莲珂摊开包袱,拿出几个梨子,摞在墓碑前。
“歆冬,我来迟了,莫怪。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梨子。”
南莲珂盘坐在地上,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积攒了多日的委屈却无人可以诉说。
“歆冬,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同你讲,你如果还在该多好啊。你还记得吗,我们约好了,万春节要一起去园里赏花呢,你不在,没关系的......”南莲珂一时哽咽,从包袱中拿出各式各样的花来。
“我把花都摘来了......我们还能一起赏花的,对吧。”
南莲珂将一枝枝春花插在面前的小土堆上,一边放一边哭泣,无穷的悲伤使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片刻后便晕倒在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