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诡谋：舍利断枪惑军心
函谷关外，数十万大军原地扎营，帐篷连绵如云海。
却没了往日攻城时的金戈铁马之音，只剩风吹帐篷的簌簌声响。
士兵们手持兵刃立在帐外，眼神里满是疑惑与不安。
明明听闻皇子传旨退兵，可帅帐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军令如同石沉大海。
整支大军陷入诡异的停滞，连呼吸都透着压抑。
天沐皇子的营帐内，他焦躁地踱来踱去。
月白锦袍的衣摆被踩得褶皱不堪，华贵的料子失了往日的规整。
“老匹夫！胡双这个老匹夫！”他低声怒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眼底满是不耐与愠怒，“父皇圣旨已到，他竟敢阳奉阴违！”
“再这般拖延下去，丹杰林与喜德林那边生变，谁能担得起责任？”
身旁的内侍大气不敢出，只能垂首侍立，头埋得更低。
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扫向皇子，任由他发泄怒火。
天沐猛地停下脚步，望着帐外胡双帅帐的方向，咬牙切齿。
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若不是忌惮他手中兵权，若不是此刻正是用人之际。”
“本王定要参他一本，治他个抗旨不遵之罪！”
与此同时，函谷关临时指挥所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烛火摇曳中，一道妖娆的身影款款而入，正是梵蒂。
她身着绯色纱裙，裙摆上绣着暗金缠枝莲纹，腰肢扭得如同风中杨柳。
每一步都带着勾魂夺魄的妩媚，眼角眉梢泛着得意的风情。
不等众人反应，她便径直扑向角落里的刘瑾。
纤腰一拧，竟直接跨坐在他枯瘦的腿上，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吐气如兰，声音娇媚入骨：“主上，奴婢不负所望，已探明崖底情况啦。”
刘瑾枯瘦的手随意搭在她腰间，眼神依旧阴鸷如鹰。
脸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是尖细着嗓子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哦？那两个小崽子的尸体呢？”
“哪有什么尸体呀，”梵蒂嘟了嘟嘴，声音娇媚，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山崖底下就一摊发黑的血迹。”
“想必是那和尚燃尽佛力后，尸骨都化了。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到刘瑾面前。
眼底闪过一丝邀功的狡黠，“奴婢在血地里找到了这个，还有一把断枪。”
刘瑾示意她打开锦盒，只见盒内静静躺着一枚鸽蛋大小的舍利。
通体莹白，虽沾染了些许暗红血渍，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的金光，禅意凛然。
而那把断枪，枪身漆黑，刃口崩裂，正是肖屹潇平日惯用的随身兵器“破邪”。
镇西侯、镇西将军等人见状，皆是眼前一亮。
脸上的凝重瞬间褪去大半，“太好了！”镇西将军猛地起身。
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晃动，语气里满是狂喜，“有舍利和断枪为证。”
“胡双那老贼定然相信肖屹潇与那和尚已死，断了他报仇的念想！”
盐铁转运使也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额角的冷汗渐渐收住：“如此一来，胡双再无理由死磕函谷关。”
“想必很快就会退兵了，也省得我们在此耗着。”
刘瑾把玩着手中的舍利，枯瘦的指尖划过那层微弱的金光。
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似贪婪又似忌惮，“未必。”
他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打破了众人的乐观，“胡双那老贼执念深重。”
“仅凭这两样东西，未必能让他彻底死心。”他抬眼看向梵蒂，目光锐利如刀。
“崖底当真没有其他痕迹？哪怕是一丝衣角、一缕发丝？”
“奴婢亲自带人搜了三遍，”梵蒂依偎在刘瑾怀里，语气肯定。
眼神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崖底乱石林立，除了血迹、舍利和断枪，再无其他。”
“那和尚燃尽佛力，尸骨无存，肖屹潇想必也摔得粉身碎骨，被野兽叼走了吧。”
刘瑾微微颔首，不再追问，将舍利收入锦盒，递给身旁的亲兵。
语气不容置疑：“把这舍利和断枪送去胡双营中，就说是从崖底找到的。”
“让他死了心。”“是！”亲兵接过锦盒，转身离去，脚步急促。
镇西侯皱眉道：“公公，万一胡双还是不肯退兵呢？”
“不肯退兵？”刘瑾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梵蒂的腰侧。
发出笃笃轻响，“那便让他耗着。丹杰林与喜德林那边一旦事发。”
“大昭国朝堂震动，他胡双纵有百万大军，也得回师勤王。”
“到那时，这灭谛城，便是我等囊中之物，函谷关更是稳如泰山。”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称是，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指挥所内的烛火映着众人各怀鬼胎的脸庞，光影交错间。
满是算计与阴狠，而函谷关外，胡双的大军依旧在原地待命。
天沐皇子的怒火与胡双的沉默形成诡异的对峙。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夜雨悲恸，军心浮动
是夜，墨色夜空被乌云压得极低，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胡双帅帐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帐壁上晃动。
案桌上的佛骨舍利泛着温润而肃穆的微光。
与那柄染过风霜、刃口崩裂的断枪静静相对，透着说不尽的凄凉。
白头老人枯瘦的手指先是颤抖着拂过舍利表面的莲花纹路。
指尖触到那细腻微凉的质地时，喉间陡然溢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如破旧的风箱般沙哑，他本是脊背挺直、历经沙场的老将。
此刻却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浑浊的泪水冲破眼眶。
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案前的青砖上，洇开点点湿痕。
带着滚烫的温度，最终，他双腿一软，盘卷着双膝重重跪地。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单薄的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仿佛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压垮一切的悲恸。
那舍利的佛光映在他苍老的脸上，一半是佛国的悲悯，一半是人间的苦寂。
而短枪枪尖未干的寒芒，恰似他心底未曾愈合的旧伤。
刺得他心口阵阵抽痛，“吉儿……云先生……”他喃喃低语。
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浓的愧疚与绝望。
“老夫无能，没能护住你们，连你们的全尸都找不到……”
泪水越流越凶，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也模糊了案上的舍利与断枪。
就在此时，墨色夜空骤然被划破，豆大的雨珠毫无预兆地砸落。
先是稀疏的几点，转瞬便成了瓢泼之势。
噼里啪啦地砸在帐篷上，震得人耳膜发颤。
军营里的火把被浇得噼啪作响，橙红的光焰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将士兵们沉默的身影拉得歪歪扭扭，透着几分萧索。
悲恸像蔓延的潮水，从帅帐蔓延至整个营盘。
无声无息却极具穿透力，甲士们收了平日里的喧哗。
握长枪的手青筋隐现，指节泛白，雨水泥浆顺着头盔边缘滑落。
混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在脸颊上划出湿冷的痕迹，冰冷刺骨。
他们望着帅帐的方向，能清晰感受到那位老将的绝望与悲恸。
心中也跟着沉甸甸的——那是他们敬重的大帅，是灭谛城的支柱。
此刻却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队列末尾的几个尘民出身的士兵。
佝偻着脊背，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腰间的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刀柄上的木纹都被汗水浸得发亮。
他们本是为了一口饱饭投身军营，从未想过什么家国大义。
此刻却被那穿透雨幕的悲恸裹挟，心头像压了块浸了水的铅。
沉重得喘不过气，“难道我们都错了？”有人在雨水中喃喃自语。
声音微弱，被雨声吞没，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众人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他望着身边倒下的同袍，想起家中等待的妻儿，眼神里满是迷茫。
“我们有的选吗？”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尘民特有的卑微与茫然。
“生来便是底层，要么饿死荒野，要么拿起武器搏一条生路。”
“可这生路，怎么就这么难？”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雨水混着泪水滑落，砸在脚下的泥泞里，瞬间不见踪影。
他们祖祖辈辈在底层挣扎，从未被命运善待过。
本以为投身军旅能改变命运，可此刻望着帅帐方向那抹隐约的佛光。
感受着老人撕心裂肺的悲恸，突然开始怀疑这一路的奔波与厮杀。
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光明？
还是为了那些高高在上者的权力游戏？
雨水狠狠砸在他们心上，洗去了些许麻木，却添了更深的迷茫。
整个军营在风雨中沉默如坟，只有雨声与压抑的喘息交织。
叩问着每个灵魂，帅帐内的悲恸，帐外的迷茫。
在这漫漫长夜里交织，让这支铁血大军，第一次出现了军心浮动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