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的渔村炊烟,曾是贾问童年最暖的底色。其父贾渊是方圆百里响当当的捕鱼能手,一双铁臂能拉千斤渔网,青筋暴起时如虬龙盘绕,更擅搏杀深海鲸鲛。
渔船上那面鲛绡旗在浪涛中猎猎作响,红绸染着鲛血的暗纹,便是渔民心中的定心丸。
那年秋汛,一头通体雪白的巨鲸现身渔场,掀翻三艘渔船,数名渔民葬身鱼腹。贾渊提着祖传的玄铁鱼叉,叉尖泛着常年浸海的冷光,带着三名壮汉驾船追击。
临行前,他粗糙的手掌揉了揉贾问的头,指腹的老茧蹭得少年额角微痒:“等爹回来,给你打一把鲛骨匕首,削铁如泥。”
谁料这一去,便是永诀。白鲸潜入深海时掀起滔天巨浪,黑色的浪峰如巨兽巨口,将贾渊的渔船卷得粉碎。
贾问在岸边望了三日三夜,只等来几片漂浮的船板,上面还挂着父亲常穿的麻布衣衫,海风一吹,碎布猎猎作响,像极了临终的呜咽。
家中顶梁柱塌了,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双眼哭得红肿如桃。年仅十五的贾问咬碎了牙,牙槽渗着血丝,接过父亲的渔网出海打鱼。
他承袭了父亲的蛮力,却无那般识浪辨鱼的经验,常常在风浪中挣扎半宿,渔网被浪打烂,只捞得几尾奄奄一息的小鱼。
那日黄昏,海面泛起诡异的蓝雾,雾霭中带着甜腻的腥气,贾问的渔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驶向深海。
雾中传来婉转的歌声,如丝如缕勾着心神,让他眼皮发沉,手中的船桨险些滑落。
待回过神时,数十条鲛人已围在船边,青灰色的皮肤在雾中泛着冷光,鳞片摩擦着船板,发出刺耳的“沙沙”声,锋利的指甲如弯刀般闪烁。
“小小渔民,也敢闯入我等领地。”领头的鲛人化着人形,面容娇媚,红唇却裂到耳际,眼底藏着嗜血的凶光。
贾问挥起鱼叉反抗,手臂青筋暴起,却被鲛人一掌拍翻在地,胸口一阵剧痛,尖利的指甲划破他的胸膛。
鲜血汩汩流入海中,引来更多鲛人争抢,腥臭的涎水滴落在他脸上。
意识渐渐模糊,死亡的寒意顺着伤口蔓延全身,贾问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朦胧中,却见远处海面翻涌,一头白鲸破浪而来,巨大的尾鳍拍碎蓝雾。
背上竟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失踪半年的父亲贾渊!他衣衫褴褛,周身缠着白色鲸须,发丝凌乱如枯草,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透着搏杀后的冷冽。
“孽畜,敢伤我儿!”贾渊一声怒喝,震得浪涛微微起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泛着白光的短刀,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一道白光闪过,领头的鲛人已被腰斩,蓝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落在贾问脸上,带着咸腥的温热。
其余鲛人见状四散奔逃,却被白鲸甩动的尾鳍拍碎在浪涛中,化作一团团血雾。
贾渊抱着气息奄奄的贾问,将他轻轻放在白鲸背上。他撬开贾问的嘴,将温热的鲛人之血灌了进去,又用鲛血细细擦拭他全身的伤口。
指腹的力道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这鲛血能护你刀枪不入,却也藏着凶性,你日后务必克制,莫要被它吞噬本心。”
他指尖翻飞,快得只剩残影,将一套名为《屠龙术》的功法口诀烙印在贾问脑海中,招式刚猛霸道,招招不离要害,尽是搏杀之术。
贾问张了张嘴,想问父亲这些时日去往何处,是否吃过苦头,白鲸却突然潜入水中,浪花打湿了他的脸颊。
贾渊的身影在浪涛中渐渐模糊,只留下一句缥缈的叮嘱:“好好活下去,莫要忘了本心。”
再次醒来时,贾问躺在自家渔船里,身上的伤口已尽数愈合,肌肤泛着淡淡的银光,在阳光下流转。
他试着抬手,竟能轻易举起船边的千斤巨石,入海捕鱼时,鱼虾皆避之不及,甚至连鲨鱼都不敢靠近,只在远处盘旋低吼。
可他渐渐发现,鲛血的凶性在体内滋生,如藤蔓般缠绕心脏。每当见血,他便会双目赤红,耳边仿佛响起鲛人的嘶吼,心中涌起强烈的杀戮欲望。
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次与邻村渔民起争执,对方推了他一把,贾问脑中“嗡”的一声,凶性瞬间爆发,竟失手将人打死。
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清醒过来,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连夜逃离了渔村。
辗转流离中,贾问的凶名渐渐传开,被野心勃勃的苏明看中。苏明把玩着飞爪,眼神阴鸷却带着诱惑:“你这般本事,何必隐姓埋名?”
“跟着我,有杀不尽的敌人,享不尽的荣华,没人敢再对你指指点点。”
苏明的话,正中贾问下怀——他早已厌倦了压抑凶性,不如彻底放纵。
自此,贾问成了苏明手下最锋利的刀,腰间佩着父亲留下的短刀,背上背着《屠龙术》练就的硬功,在山海城为非作歹。
他不再是那个淳朴的渔民之子,鲛血的凶性早已吞噬了他的本心,只余下嗜杀的本能。
每次杀戮后,他都会望着东海的方向,眼神空洞,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早已麻木,双手沾满了洗不清的罪孽。
宣风林的峰巅浸在渤海的咸腥风里,风卷着碎石,打在脸上生疼。崖边古松被吹得虬枝乱颤,断木残枝间凝结的暗红血迹,在风中泛着冷光。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与草木的腥气,刺鼻难忍。
贾问跟在苏明身后,玄色劲装紧绷着鲛血淬炼的身躯,肌肉线条如礁石般冷硬,每一步踏在岩石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屠龙刀的鲛绡缠柄,那刀柄浸满多年杀戮的汗渍,纹路里嵌着未褪的血痕。
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喉咙不自觉滚动,眼底翻涌着压抑的嗜血暗芒,像极了蓄势待发的凶兽。
刘瑾走在身侧,捻着飞爪铁链,让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以此掩饰心中的忌惮。
他眼角余光瞥向贾问,见对方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戾气,连周遭的风都似要被那凶性冻结。
忍不住暗自蹙眉,下意识拉开半尺距离,生怕被那无端的杀意波及。
峰巅中央的厮杀早已白热化。黄天君身披破碎的黑金战甲,甲胄上的兽首纹路被血污糊住,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汩汩流血,顺着小臂滴落在阴阳锤上,溅起细碎的血花,锤身的纹路被血水浸染,透着诡异的红光。
他双目赤红如燃,胸膛剧烈起伏,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鼻翼翕动,半步陆地神仙境的威压虽仍在,却已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墨麒麟在他身侧焦躁地刨着蹄子,雪白的鬃毛沾满尘土与血污,纠结成团。
左后腿的伤口深可见骨,殷红的鲜血顺着蹄缝渗进岩石缝里,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洼。
它昂首嘶鸣,声音凄厉,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围上来的戚杀生与卓风行,獠牙外露,涎水混着血水滴落,沾湿了脚下的岩石,尽显凶兽本色。
“黄天君,强弩之末还敢顽抗!”戚杀生手握天地日月刀,刀身流转着金红双色霞光,映得他面色冷峻如冰。
周身气息暴涨,衣袂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十成功力催动下,刀光如雷霆般劈向对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卓风行身形飘忽如鬼魅,手中短剑寒光闪烁,在黄天君周身游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每一次出剑都直指要害,剑风凌厉,刮得黄天君皮肤生疼:“幽玄谷藏了这么多年,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黄天君怒喝一声,双臂青筋暴起,将阴阳锤猛地相撞。“铛”的一声巨响,震得空气震颤,锤风扫开袭来的刀气与剑气,卷起地上的碎石。
“鼠辈也敢妄言取我性命!”他正欲催动墨麒麟冲出生路,眼角余光瞥见苏明三人缓步走来,如三座大山压在心头。
心瞬间沉到谷底,不甘与怨毒在眼底翻涌成潮。
“好得很!竟布下这么大的局!”黄天君望着眼前的两拨强敌,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抬手抚上墨麒麟的脖颈,感受着坐骑温热的触感与急促的心跳,心中一横——与其被擒受辱,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他猛地转头望向西南方向,幽玄谷的轮廓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那里藏着他海盗生涯积攒的金山银海,堆成小山的金银珠宝。
还有那部让他能称霸武林的上古功法《夯地锤》。未竟的野心在胸腔中燎原,积压多年的戾气瞬间爆发。
他放声大笑,笑声凄厉而狂傲,在崖顶久久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躲躲藏藏像条狗,终于又尝到刀口舔血的滋味!”黄天君双目赤红如血,血丝爬满眼白,双手飞快结印,指诀变幻莫测。
周身气血暴涨,经脉凸起如蚯蚓,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头发根根倒竖,如怒发冲冠。
他猛地抽出背后的五子阴阳锤,黝黑的锤身布满古老的符文,一经催动便散发着磅礴的土系灵力,震得周遭碎石微微颤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不好!他要动禁术!”卓风行面色剧变,瞳孔骤缩,身形如电般跃向高处的巨石,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话音未落,夯地锤已狠狠砸向地面!
“轰隆——”
地动山摇间,崖顶剧烈震颤,仿佛整个宣风林都在摇晃。无数碎石如暴雨般飞溅,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修为低微的喽啰来不及反应,当场被震得七窍流血,身体软软倒下,没了气息;戚杀生也被震得后退数步。
紧握刀柄的手微微发麻,虎口裂开一道小口,渗出血丝。
墨麒麟趁乱挣脱束缚,四蹄腾空,不顾伤口的剧痛,朝着千米之下的渤海纵身跃去。
它知道,只有入海,才有一线生机,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畜生!”崖边传来帝君气急败坏的怒骂,话音未落,刘瑾已急喝一声,手腕猛地抖动。
飞爪带着“击水冲月”的寒芒射向半空,铁爪如鹰隼般精准,死死扣住了墨麒麟的尾巴。
铁链瞬间绷紧,发出“嘣”的声响。
墨麒麟吃痛嘶吼,声音尖锐刺耳,琥珀色的眼眸瞬间燃起狠厉的火光。
它猛地回头,利齿寒光一闪,竟硬生生咬断了自己的尾巴!鲜血如泉涌般喷溅在崖壁上,染红了一片岩石。
它忍着剧痛,如流星般坠向渤海,激起巨大的浪花,浪花飞溅,带着咸腥的气息。
“嗜杀”二字在贾问脑海中轰然炸开,鲛人凶性瞬间吞噬理智,如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
他瞳孔骤缩成针,闪过一抹兴奋的红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无需任何借力,身形化作一道黑影,从千米悬崖纵身跃下。
风在耳边呼啸,刮得他脸颊生疼,却丝毫不在意。
屠龙刀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如鲛人的嘶吼。贾问感受着风从耳边掠过,体内鲛血沸腾,四肢百骸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每一根血管都在跳动,仿佛在欢呼杀戮的到来。他望着下方海中挣扎的墨麒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猎物,跑不掉了。